芊荨,芊荨阁的主人,画上的女子?
“不,我是问你,和我……什么关系?”紫缀潜意识里知道她是芊荨,且和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因为囚月说过,习武之人先得将泪深藏好,而刚才,泪却那么不可抑制地自涌而出。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有如此大的反应?
紫缀摸索到扣在腰间的宝剑,手不自主地微颤。该死,怎么回事?!
“你是我的……女儿。”芊荨直视她,眼里除了怜爱还有许些愧疚。
“你……”紫缀像被点了穴,静默。
“缀,如此从未给过你什么的母亲……我……”芊荨别过脸,“你会恨我吧?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呀,真的,真的。二十年前那场江湖厮杀让我不得已……”
“但,一切的答案只等你自己去探索。找到一个叫做冷寂的人,你是他的女儿,告诉他,你便可知道一切。记住,他叫冷寂,冷寂,冷寂……”
紫缀再想说话无奈出不了声,她看着女子远去,远去……郁紫色的长衫,郁紫色的背影。
“紫佑主,你醒了吗?”
紫缀睁开酸胀的眼,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侍者辛弱的唤喊让她感觉熟悉与温暖。
“辛弱,尊主呢?”
“佑主,尊主说让你好好休息,我去通告她你醒了?”
“噢,不用,我自己去找尊主。”紫缀起了床,晃晃头,这一切让她不知所措,她迫不及待想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芊荨?冷寂?
“缀,你来了?”囚月收好剑,方才从袖中飘出的花瓣洒了后花园一地。
“尊主,紫缀需要您的答案。”
囚月嘴角向上弯成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形,“缀,我不可以给予你答案。完成你的任务,潜入逸灵城星眷的生活,然后配合我工作,一切完毕后,你自然会知晓。”
“可是……”
囚月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无须多言。”
“该死!”紫缀在心里低咒了一声。
“我回归岸,有事在那里碰面。行动吧。”
紫缀将马拴在商业区归岸客栈的马厩里,徒步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她微皱了眉头。
“小姐,行行好,施舍点吧。我家孩子病了,需要银子治病呀,您就……”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端着一只破瓷碗挡住了她的去路。
紫缀看到她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刻满了沧桑,眼里满是哀怨的乞求。她轻叹一口气,低头掏腰间的银子。
就在此时,忽从旁边摊位冲出一位少年,猛地扯掉了她的面纱,随后舞着面纱大声叫喊:“公子!公子!果然如你所料!”
紫缀一惊,扣剑斜飞而起,半空中一个倒卷帘轻轻落在少年欲走还止的身前。
“还给我。”紫缀毫无波澜的语气却掩饰不住愠怒。
“漂亮!笥弩,做得好!”
随着一声赞叹,少年一溜烟从紫缀分神的当儿转到紫缀身后一少年公子身边。
公子接过纱巾轻握手中,右手扣着一支白玉箫,纵然眉清目秀的文儒书生之气却透着桀骜不驯。
“姑娘,既然有倾城之貌,又何须遮掩?”
紫缀转身看到少年得意的神情,不由感到被轻薄,“你……?!”
“纱巾,还须要回吗?”少年将握纱巾的左手抬高,眼里有挑逗的意味。
紫缀脚步错落,出剑直指少年公子胸口。公子斜身一让,出白玉箫招架住紫石宝剑,接着身形微动,脚一点地又飘了回来,用箫扣住了紫缀的剑。
“我和笥弩打赌呢,看你是因为长得丑所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还是长得……过于漂亮。看来,我赢了。”公子凑近紫缀,“你……真的,很漂亮。”
紫缀轻咬嘴唇看着他眼里似乎是由衷的赞美,轻启朱唇:“你很无聊呢!”继而抓过面纱。
公子展颜,“哈哈,无聊之人方做无聊之事。”
紫缀看着他颇为认真的表情,这个男子,怎么回事?她将剑插入鞘内,转身。
“喂,可以不戴面纱吗,姑娘?”
紫缀顿住,轻笑,心里有微弱的颤动。
十二岁那年,囚月给紫缀佩戴上了面纱。她对她说:“此番面容,若无遮拦,不得安生。”
紫缀摇摇头继续前行,不远处就是东城门。她必须出城门潜入东郊的逸灵城打探城主星眷的行踪。
天色暗了下来,前面的树影已依稀辨不清。紫缀眨眨眼,努力辨着方向。寒风四起,鸟鸦哀鸣,对于这样的情景,她早已学会不惧怕。
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一个跳跃的影,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紫缀的身边。
“请问姑娘芳名?”
马上下来一个女子,与紫缀一般大,发丝盘成一个髻,清秀中透出稳重,稳重中透出活泼。
紫缀不语,盯着她背着微弱月光的影。
“请恕我冒昧,在下缅儿,请问你是不是紫缀姑娘?”
缅儿?紫缀快速在脑中搜索这听来不陌生的名字。缅儿……!
“缅儿,久仰。在下紫缀。”紫缀握剑作揖。
“幸会,缀姑娘,尊主飞鸽传书叫我接应你,看来我的判断力挺不错,嘿嘿。”
“嗯……?”紫缀不明其意。
“哦,”缅儿得意地撇撇嘴,“我一眼就断定你是缀姑娘呢。呃,虽然……你没戴面纱。但书信上说你有戴呀?”
“啊,是吗?”紫缀手触到了面颊,竟没戴上。“因为,因为风太大,所以摘了。”
“噢,”缅儿点点头,“不过,缀姑娘真漂亮!不戴好!”缅儿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窝。
紫缀微微一笑,想起了刚才街上的男子,继而摇摇头。
“好吧,我掩护你进城。走!”
到达逸灵城门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城门上几盏照明的灯发出的昏黄灰暗的微光更衬出夜的寒冷与诡异。
“请等等,缅儿姑娘。”守城的卫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你后面的这位姑娘是谁?”
“呃,她……,嗯,她是我表姐,想进城游玩一番,准许吗?”缅儿攥紧手中的剑。
“游玩?”卫士满眼狐疑,上下打量紫缀。“你表姐是江湖人士?”
“……”
就在此时,两匹马从方才的方向飞奔而来,在城门停下。似乎觉察到了门口的纠缠,两位少年下马。
“城主!”卫士单膝下跪作揖。
“城主!”缅儿慌忙握剑作揖,接着向紫缀使了个眼色。紫缀会意,毕恭毕敬地作揖,一抬头,看到的竟是一张似笑非笑有几分熟悉的脸。怎么会是他?!
意识到眼前这位被称为城主的少年就是街上所遇见的男子时,紫缀赶忙低下头,抿紧了唇。
星眷走近紫缀,出手用白玉箫托着她的下颌往上抬。接着笑开了,读不出那有危险意味的笑里藏着什么。
“城主,她,她是我表姐。”缅儿紧张得语无伦次,“想,进城玩。”
星眷收起白玉箫,看向缅儿:“缅儿,你在对我撒谎。”语气毋庸置疑。
缅儿全身一颤,低下头不再说话。六岁开始一直生活在星眷身边,自己有表姐他怎会不知情。
“好吧,缅儿,你该对我说实话。”
“城主,”紫缀抬起头,仍是一脸平静,“我和缅儿姑娘方才一见如故,即结为金兰。应她邀请,盛情难却,遂到贵城。若不欢迎,紫缀告辞!”
“紫缀?”星眷出白玉箫挡住紫缀预备转身的脚步。“姑娘见谅。看来我和姑娘有缘,既然是缅儿的金兰姐妹,在下自然欢迎。请进城。”星眷右手一让,作出邀请的姿势。
“等等,姑娘……,不,我可以叫你紫缀吗?”
紫缀点点头。
“紫缀,你……,你没戴纱巾。”星眷开始玩弄手中的白玉箫,含义不明的语气。
紫缀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出声。
星眷将手中的白玉箫抛出在空中划出一段漂亮的弧线又稳当当握住。似乎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他扬眉浅笑。
“天色已晚,请姑娘进城。”
夜幕下的逸灵城宁静却略显诡异。紫缀环顾四周,树影斑驳,隐约可见一些未眠的花。很难让人料想此城之中却暗藏杀气,实为藏龙卧虎之地。此行,结果怎样?
“缅儿,请将紫缀姑娘安置于西厢客房。”星眷转身吩咐缅儿,接着看向紫缀:“缀姑娘,寒舍简陋,委屈姑娘屈身。”
“城主言重了。”
“在下星眷,姑娘可以直呼。”
“星眷,幸会!”
“幸会。”星眷握箫作揖,“在下告辞。”
“告辞。”紫缀握剑。
待城主走远,缅儿启口:“缀姑娘可曾与城主相识?”
“不曾。呃,是,今日有过一面之缘。”
“噢,难怪。城主不易欣赏一个人,但是看似城主与缀姑娘很是投缘呢。”
紫缀不语,此行的目的她早明确。
紫缀睁眼看着白色的帏帐。星眷,那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子,不羁?沉稳?该怎样进入他的生活?虽然开端顺利。尊主的目的又是什么,她要利用我什么?
帏帐外是一张蓝色的屏风,上面有《后庭花》的舞步。紫缀突然想起了芊荨阁的女子,真的只要找到一个叫做冷寂的人便可明白一切?尊主应该知道一切,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紫缀闭上了眼,感觉眼皮沉重。该死,我只不过是在执行一个任务,没有自由可言。
七岁那年,囚月第一次带紫缀离庄到商业区。她在街上看到一个手中拿着冰糖葫芦的小男孩,他右手牵着一个年轻妇女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娘亲,娘亲,爹呢,爹呢?”
女人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疼爱地说:“小馋猫,你爹不等你啦。”
“哦……,嗯。”小男孩环顾四周,对上了紫缀的目光,他歪歪头灿烂一笑,口型出了两个字:姐姐。
紫缀刹那觉得有一阵暖流涌过,类似于春暖花开的感动。再想寻找,视线却被人流隔断。
娘亲?爹?紫缀第一次听到的名词,却莫名地觉得亲切。那个小男孩的笑靥也挥之不去地定格。
次日,紫缀与囚月在后花园习武。
“缀儿,你心不在焉?!”
“尊主,缀儿想知道……,我有娘亲、爹吗?他们是谁,在哪里?”
囚月停止手中的舞剑,缓缓蹲下身凑到紫缀面前。
“缀儿,记住,你有娘亲与爹。你的娘亲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只是,他们不小心将你弄丢了……好好习武,你才可以有能力去找他们。”
紫缀一眨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囚月替紫缀拭去两行泪,沉下脸:“缀儿,你将是一个握剑之人。所以,你不许轻易流泪。你记住,要将泪藏好。”
紫缀咬紧嘴唇点点头,却又吧嗒滴下两滴泪。
五更,紫缀握剑出门,拉上西厢房门。
晨曦微露,草尘上的露珠摇摇欲坠,花儿在晨风中招摇着自己娇嫩的瓣儿。
紫缀深吸一口气朝后花园寻去。很多年了,五更便起,现今教中她剑法仅此于尊主之下,成为囚月教最年轻却最为得力的佑主。而关于这位年轻貌美佑主的身世,在教中却始终是一个迷,众人猜测议论。紫缀亦多次借故向囚月询问起,囚月却始终不言语,静观其变。
多次询问未果却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尊主向自己主动揭示。回想一天前的事,紫缀愈觉纳闷。
在静水荷塘边,紫缀立住了脚。竟有两人先于自己到达后花园?
星眷手托白玉箫衬着膝坐在荷塘边的大石头上,一袭白袍,腰间坠下的玉佩触及碧青的长藤。逸灵城的年轻城主,竟生得如此俊朗。
在星眷旁边,一位霞衣女子手中托着瓷钵随箫声蹁跹,在晨风中采集风华露珠。清晨采摘露珠是这个女子的习惯。紫缀不知,眼前这位女子便是江湖所称的“红颜毒”,筵箫。这位从大漠辗转入中原的女子在所有人眼中,她的所有一切因为无人知晓自然也成了谜。唯一可知的便是她善于用毒,至今竟无人可解出自“红颜毒”的毒。
竟是一幅莺唱燕随的画面?
紫缀旋即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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