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枪口，射出的子弹在胸前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杨安道喘着粗气从床上猛地坐起，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他伸手抹去脑门上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个梦他已经许久没做过了。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把之前的事情忘记了，但那记忆就像躲在阴湿巢穴里的毒蛇，虽然不敢在阳光下出现，但还是会在黑暗中露出毒牙。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扭头看了看床边的闹钟，翻身起床。
水煮蛋，7分钟，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嫌老。
现磨豆浆，细细滤过豆渣，确保口感浓郁。
新鲜炸制的油条，金黄酥脆，散发着飘香热气。
然后将麻油拌制的咸菜丝和红彤彤的腐乳盛到小碟中，直到做完这一切，杨安道才满意地在围裙上搓搓手，踱进卧室。
卧室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座“小山”，他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小山”，“起床，快起床，上学要迟了！”
“小山”晃了晃，里面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我再睡一会儿，5分钟。”
“不行，再晚了上学就真要迟到了，快起来吃饭，洗漱。”杨安道将手伸进被窝，去拉被子里的人。一边拉嘴里还一边唱：“拔萝卜，拔萝卜，嘿呦嘿呦拔萝卜……”
被子忽地一下掀开，一个小姑娘从被子里坐起。
“得了，别再唱了，我起来了！这都什么时候的歌了。”
“不好听？你小时候可最喜欢听这歌，一唱就起来了。”
“我现在已经上初中了！不是小孩子了！爸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女孩说着把杨安道推到门外，然后“嘭”一下把门关上，自己重重地倚到门上，深深叹口气。然后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这时，一个声音贴着门缝传进来：“上初中你也是小孩子。”
“你烦不烦！”女孩捡起拖鞋，狠狠掷到门上。
门外传来哈哈的笑声。
坐在餐桌上，女孩双手托腮，打量着餐桌上的油条。“又是油条，爸你能不能做点健康的，我们老师说吃油条对身体不好。”
杨安道盛出两碗豆浆，摆到女儿面前一碗，自己端一碗一边喝一边说：“你们老师说的那是街上买的油条，咱家这是自己做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心吃。”
女孩撇撇嘴，小心的用手拈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说：“爸，跟你商量个事，我以后不想让你送我了，我想自己去上学。”
杨安道一愣，慢慢放下手里的碗，表情越来越严肃，看上去竟有些沉重。
女孩看到老爸这副样子，忙解释：“哎呀，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只是觉得想我想我现在都初中了，自己能上学，不用你每天早上送我……”
没等她说完，杨安道问：“杨馨，你，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杨馨一愣，随即脸涨得通红，“嚯”地一下起身，双手一拍桌子，“爸，你能不能正经点！别胡思乱想。”
杨安道哈哈大笑。“开玩笑，开玩笑，瞧你认真的样，我这演技还可以吧。哎，你别把豆浆弄洒了，我这好不容易才滤出来的。”
杨馨被杨安道这惫懒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气鼓鼓地坐下。
杨安道夹着一根油条，慢条斯理的说：“我明白，你觉得你上初中了，算是大孩子了，能自己上学了，不用我送你了……”
“对，我们班同学都是自己去上学。你答应了？”杨馨问。
“满足两个条件我就答应。”
“那你快说，什么条件？”
“第一……”杨安道竖起手里的一根油条，“你以后不再上学，第二，我不能动弹了。”
杨馨的大眼睛一转，听出来杨安道在寻自己开心，气呼呼地问：“那我要是上高中、上大学你也来接送？”
杨安道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我能动，肯定每天开车接送你。吃饭。”
杨馨头一垂，坐回椅子上，狠狠地将油条整根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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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条腿一荡一荡。“爸我求你以后千万别再跟我说开车接送，我可丢不起这人。这四个轮子的车和两个轮子的车是一回事吗。”
杨安道哈哈笑起来。“瓦西里同志说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汽车……有没有他没说。不过你可别小看这辆自行车，算起来，它年纪比你还大，但是人家这身子骨可一点也看不出老。你看这车架，你再听听这这铃铛，跟新的一样……”说着他连摁几下车铃。
正说着，杨馨突然一按车后座，从上面跳下来，车子晃了几下。“爸，我同学在前面，你就送到这吧，我先走了，你这新工作没几天，赶紧去上班，可别让人开了，我还想以后改善伙食呢。”
“哎，瞧你披头散发的样子，我给你扎起来！”
杨馨掏出一条发带，一边跑一边熟练地扎起一个马尾。“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说着她噌噌几步便跑没了影。
杨安道望着她的背影，只好张张嘴将没说的话又咽回去，调转车头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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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馨！”校门口大家看到杨馨都笑着打招呼。
“你每天走着上学不累吗？我记得你家可不算近。”一个齐刘海的小姑娘问她。
“不累，不累，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免得学校800米测验跑不下来。”杨馨干笑两声。
“怪不得你体育成绩那么好。说的也是，我倒是也想走走，可我爸非要开车送我，明明就几步路，还没等加油先到了。”另一个马尾辫的小姑娘说。
正说着，一台锃亮而且长的夸张的车子停在了校门前，接着穿着黑色制服的驾驶员推门而出，小跑着打开了后车门，一个留着披肩发，头发还微微卷曲的小姑娘轻轻从车里走下。
“得了，咱们就别说开车了，要比谁也比不了灵语。”齐刘海说。“这学校是没停机坪，要是有停机坪的话，人家得坐直升机来上学。”
也许是她声音有点大，那个叫灵语的小姑娘停下了脚步，回头说：“直升飞机我不喜欢，坐上去有些晕，而且噪音太大，还是坐汽车适合我。”
齐刘海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听到了，脸一红，“是啊，我听说劳斯莱斯的密封性特别好，坐里面跟坐在卧室里一样，一点也听不到外边的声音。”
“还好吧。至少在车里听不到你说的这些闲话。”灵语淡淡地说完，转身朝学校里走去。
“不就是家里有点钱吗？至于这么拽吗！”齐刘海不忿道。
“行了行了，快上课了，赶紧走。”杨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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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道蹬着自行车到公司的时候，离上班时间就差5分钟了。
他急急忙忙上楼打卡，刚坐在椅子上，气还没喘过来，胖主管就出现了。
他胳膊靠在办公室门框上，眯着眼说：“杨师傅，论年龄你40出头比我大，可是在咱们公司干也不能倚老卖老。你说我管着行政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大家要都像您这样卡着点上班，我还怎么开晨会，还怎么提前安排一天的工作？换位思考，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这不早上还得送孩子，所以时间有点赶，今后我一定注意”杨安道忙站起来说。
“送孩子？就骑着您那年龄比我还大的自行车啊，我看孩子自己走都比你送要快。再说了，现在这小孩子都可知道事了，你说这年头谁不是坐着车去上学，个人建议以后你可别再骑自行车去送孩子，别让孩子在同学面前丢人。”说着，胖主管轻飘飘丢下一张纸，“这是今天各部门需要的办公用品，你赶快给人家送去。说完转身出了门。一边走还一边说：“都说四十不惑，这还真是不惑啊，一把年纪现在也没活明白……”
杨安道捏着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坐在他隔壁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倒了杯水递给他，说：“杨师傅您别在意了，胡主管就那样，看谁都有点不顺眼，这办公用品我帮您发吧……杨师傅？”
杨安道似乎愣了神，小姑娘叫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抬头问：“你说，我女儿不让我送她去学校，是不是那个原因啊？”
“啊？”
“是不是嫌我骑自行车啊？”
“这……我不知道。”小姑娘一脸无奈。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啪”一下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只是浑身的怒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一见她进屋，办公室里十几个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杨安道刚来没几天，不明所以，也跟着站起来。
女子四下扫了一眼，“胡主管呢？”
“刚出门，没走远……”小姑娘怯生生的说。
女子面无表情，转身欲走，这时胖主管一溜烟地跑了过来，“董事长，您找我，我在这，我在这。”
女子鼻子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胡主管一番，眼见着胡主管额头上的汗就滴下来了。
“董事长？有事？”
“今天的司机早上去接我晚了3分钟，跟他结清工资，让他走人。”
“啊？”胡主管心想晚了3分钟就炒鱿鱼，这个月都换了四个司机了，这姑奶奶还真不好伺候。但嘴上还是立马答应着：“好的，我这就让人安排。”
女子点点头：“我这就要出去，谁开车？”
“现在就换？”胡主管心里一惊，“这临时我上哪去找人？”他抬头看了一圈，凡是视线扫到的地方，大家都纷纷别过头去，显然大家都知道董事长的坏脾气，没人愿意做下一个被炒鱿鱼的人。胡主管心里这个气，心想难不成还得我亲自开车。正当他急的满头冒汗时，一下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杨安道，心里一喜，马上说说：“董事长，那位杨师傅是我们公司新招的员工，会开车，办事也稳当，要不让他试试？”
女子打量了一下杨安道，没说什么，把车钥匙一抛：“走吧。”说着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杨安道接了车钥匙还在发愣，胡主管拉着他胳膊说：“杨师傅，你快点，咱们这董事长脾气可不好，别让她等。”
等把杨安道推出门，胡主管长吁一口气。旁边一个下属上来凑热闹。“主管，还是你反应快，像杨师傅这年纪在咱部门实在多余，电脑也不会，反应也慢，干活碍手碍脚，这下好了，把他推到董事长那里，要是惹烦了董事长被炒鱿鱼，跟咱部门也没关系。”
胡主管似乎也为自己的急智有些得。“是啊，那你小子可给我干活的时候长点心，等炒了杨师傅，我让你去给董事长当司机。”
“主管，你可别害我，你让我干嘛我干嘛，千万别把我弄董事长那里去。”
“给董事长开车多好啊。你瞧咱董事长这模样，就算不在商界在时尚界那也是超模级别的，整天挨着个大美女，你小子指不定心里乐成什么样。”
“董事长漂亮那是不假，那要是因为漂亮丢了饭碗那就不值了。”
“行了，别跟我这贫嘴了，赶紧去干活，我得抓紧去物色个司机，伺候着董事长又炒鱿鱼。”说着胡主管一别走一边摇头，“这工作不好干啊，不好干。”
刚才给杨安道倒水的小姑娘听了胡总管的一番话，不禁对轻咬嘴唇，对杨安道的前途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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