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体面的人,却从未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天气难得的异常晴朗,可能不适合怀念,姐姐发来视频,说去看老爸了。她们理解,几乎家里所有的日子都没有我的存在,似乎也习惯了。挂掉电话,不由的想起了老李,祭日是在五月,东北最春暖花开的季节
最后的画面一幕幕清晰再现,曾经我怕遗忘,事无巨细的一一记录,整个诊疗过程,身体逐步恶化,心态的转变,亲朋好友的关照,病房的里里外外。像一个冷眼旁观的镜头记录一切,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是准备留给未来的回忆。
可是这些年,那些文字一直躺在那里,不敢碰触,从未看过,记录的照片影像也全部删除,甚至和妈聊天时都会心照不宣的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从确认结果出来到出殡,我没有在公开场合流过一滴泪。我不是加缪笔下的局外人,只是很坦然的面对,既然已无力改变,只能静静走过最后一程。那时的心情可能只有阮籍可以理解
蒋勋在孤独六讲里提到情欲孤独:阮籍在母亲过世时,他不哭,按儒家传统,即使用锥子刺也要哭,实在哭不出来也要请五子哭墓,但阮籍不哭,宾客吊丧时哭成一团,他无动于衷,然而母亲下葬时,他却吐血昏厥过去。这是他的表现形式,为什么要哭给别人看。
在群体文化中,婚丧嫁娶都是表演,与真实情感无关。
刚过头七便奔赴北京开启艰辛创业路,那一段日子每天都把自己填的慢慢,不留一点空隙回忆往事。我想老李懂得我的克制与隐忍。最后一程,他是骄傲的。从他对病房其他家属的不屑可以看出,在生命,金钱,责任利益,面前,伦理赤裸裸的呈现。“完犊子,还是我家儿女孝顺”,他还有精力骂人。甚至在弥留之际还保持着倔强的体面,不允许周围丝毫的杂乱。
我和姐姐继承了老李一贯的体面,再嘈杂繁乱的医院,也每天保持环境清洁,姐会不时放一束鲜花在窗台,我依旧会看书,在医院周边的小摊儿淘到本《尘埃落定》,坐在病床前,或写或看,在每一个间隙,可能是输液的等候期,可能是吗啡药效起作用沉沉睡去后,可能是在两次吐血之间,可能等待妈妈来换班,老爸喜欢我这姿态,满脸骄傲
有一天,姐说“太遭罪了,以后我要走最好痛痛快快的方式”,我说“我想经历老爸的一切”,姐说我冒虎气,不吉利。却是我本能的意识,我想感受老李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煎熬,隐忍与坚持。一语成谶,我似乎正在经历父辈所经历的一切,以至于第一次看《百年孤独》,被那种深深的宿命感震撼,每一代人都有来自整个家族的烙印。
这一信念一路支撑我走到现在,朋友说我有自虐倾向,“体验过极致的痛苦,你就会对它有免疫力”。
第一次在如此公开又如此私密的场合回忆老李,老李,我们一切安好,带着你所有的期许和未完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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