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野菜种在了饭桌上
小时候,我的菜桌上只有韭菜,萝卜,白菜,等等。娘说地里长的都是我们的菜。理所当然,它们就是我的玉米糊碗里的配料佳肴了。
春天,与娘去麦地里锄草,我自然做不动的。娘吩咐我,你沿着麦畦一个垄薅灰灰菜吧。
灰灰菜?我听了惊讶,这分明是草,怎么名字是菜呢?它能吃吗?一连串的问题,娘就简单的说,它就是草,我娘就是这么喊的。它在与麦子争养分,麦子不长了,我们吃什么呢?娘满是怨气。我也不敢说话了,也就对这野草产生了敌意,就狠狠的抓住它,如拔萝卜般撅着屁股去用力薅。
春季,地里的土是风化的,松软的,用力过猛,这必然让我闪了一下,就“噔”的坐在地上。娘笑说,这小草不用那么大劲,娘示范着,我也学着样子,轻而易举的把杂草从土里拔来了。一晌的功夫,我回头看看那些畦埂上摆着的草,已经被太阳晒的真的是灰灰的颜色,都蔫蔫的,萎缩着,这偌大的田里,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了。一种胜利的幸福滋味笼在心头。我手插着腰,轻蔑的说,怎么,你还能逃过我的手掌心?
学校要勤工俭学,爹为我买来兔子。我会背着搂子,去地里割草,这次不仅限于灰灰菜了,我还知道了马虎菜,猪毛菜。
我对这些“菜”是恨之入骨了,每次回来都会割的满框满搂子的,娘夸我能干。
邻居婶看见我的战绩,也是啧啧称赞,但随之又说,这灰灰菜能吃,用水灼下捣捣蒜瓣,好吃的了。看到她眼睛盯着我的篓子,那馋涎欲滴的样子,我感到好笑。这是草,婶婶你是……,我没敢说出来。
婶婶是南方人,是北人贩子骗过来的。难道是南方贫穷吗?看到这些草,就误认为是菜?我顿时有了不解。
我问娘,娘依然愤愤的说,只有穷人才吃把它当菜吃。现在我们都富裕了,就不吃这个了。婶婶就果然是我眼里的“穷人”。但是叔叔家不穷,吃饭时候,饭桌上有两三个菜,而且每两三天都有肉,倒是引的我的嘴馋了。
叔叔说,灾荒年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吃这些,吃的腻了,我的年龄小,吃的少点,但我也讨厌这些野草!你婶是南方人,又比我小几岁,与我们的生活习俗不一样。这时,我恍然明白,娘不是恨的这些菜,当时的贫穷的烙印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婶子去地里,总会挖些灰灰菜,马虎菜,猪毛菜回家,拌着吃,炒着吃,还有时用扫帚叶拌面疙瘩吃。她们一家人总是吃的津津有味,现在,倒是惹得我垂涎三尺了。
回家后,我小心翼翼的提议,婶婶的菜可好吃了,我都馋着很。娘依然说,馋什么?野草而已。
娘还对野菜耿耿于怀,我就不再说不开心的话了。
它们是什么味道?春天,我总是眼巴巴的婶婶把鲜嫩的根,茎,叶用刀切成一厘米,甚至是更细的岁末。然后放盆里,放盐,香油等佐料。看着她们一家人吃着野菜,我咽咽口水,好像也品尝着它的香嫩可口了。
我曾经又一次说,野菜可能真的的好吃,娘还是对我的话置之不理。我便不再央求了,吃野菜的欲望也就慢慢的断了。
城里的一个亲戚回家省亲,他看到满地的野菜,就惊讶了,掩不住脸上的喜悦,说,我走的时候多带点,你们知道吗?就这一小把野菜,我们需要两元钱呢?野菜不生脒虫,没有农药的残留,营养价值也高,……他在娘面滔滔不绝的说着。
娘愣了,这满地的野草,竟然会成了野菜,还是城里的嘴里的上等菜!那你走时薅一布袋,你卖吧,卖完了,在来薅,也不用下本钱。咱全村的地里都管你卖,管你吃。
真是的,灾荒年填饱肚子的野草,在城里是上等的菜了,还是稀缺物,风水轮流转。但是娘仍不肯让上饭桌。
每年春季,婶婶家的菜盘里依然是鲜嫩的野菜,邻居也在饭后,谈论着马虎菜,灰灰菜,讲述着他们苦苦的故事。
妮,你婶问你吃不吃马虎菜?她从地里带回来多了。
这次轮到我讶异了,这十来年,娘第一次破天荒喊我吃野菜。娘难道不再仇视那个年代了吗?她的心释然了吗?我还不知道。
火炉上,娘把马虎菜放到锅里焯了一会儿,然后掀开锅盖,热浪顿时向娘的脸面铺来。她一边端下来,一边说,把它们用筷子捞出来,用凉水冰好,切成段,捣些蒜,就可以吃了。没想到惹我生厌的野草成了令人喜爱的野菜了。你愿意吃,我明天去地里给你薅,管你吃够。
饭桌上,我们狼吞虎咽的吃着,娘始终不肯吃,说没有什么好的,你们吃吧。自己吃着腌制的萝卜咸菜。
我们吃完饭,都抹抹嘴离开饭桌,菜盆里还有丁点儿菜。娘是穷苦人,她从来不舍得随便丢饭菜。这时候,她把那菜羹全到进自己碗里。
娘在吃着,自言自语,比原来好吃了。我听后,回头说,以前,你们都是抓一把盐放到盆里,什么佐料也没有,只是满嘴的咸味。而且是每天都吃,是吃腻歪了。所以就感觉恶心呕吐。
从此,每个春天,娘从地里摘些嫩的野菜回来,我们知道,她欣然的接受了马虎菜,灰灰菜,它们自然堂而皇之的摆上了饭桌,让我品尝着野菜的鲜美味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