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第三排靠窗一直有一个座位，男孩常常望着那个座位出神。
那个座位的抽屉里不像别的座位塞满了试卷和课本，而是空空的，桌面上贴着花体的26个字母表，上方标着与英标完全不同的26个读音。
女孩只有上午会在这间教室里上课，中午便会被一辆黑色的奥迪A8接走，男孩偶尔听教室里的其他女孩讨论说，女孩是去画室里画画，晚上还要学外语准备考试。
因为总是不在所以莫名的有些在意吧，男孩在心里是这样解释的。学校的所有人都会穿着乖乖的长袖长裤白青相间的校服，只有女孩会在上课的时候穿着白色的蕾丝裙子，披着像幕布帘子一样的黑色长发，早间阳光打在女孩身上，像是歌剧里机械降神自带圣光的撒拉弗，醒来才发现不过只是幻想。
萧山中学是当地最好的高中了，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本科率和百分之八十的一本率。而那百分之二就是由这些准备出国留学的学生提供的。
女孩的成绩也一直属于努力的，而不属于为了逃避文化课而选择艺考的那一类学生，在只有三分之一女生的理科班里，高三以前的月考成绩也总在年级前两百。而在这所高中里，这已经意味着稳进国内较好的一类大学，甚至211。
但女孩总是身边没有什么常常伴随的朋友，大家都揣摩过女孩的家境，但都从没有深究过，因为大家都知道女孩在湘湖边上的度假村里有一栋别墅，高一校庆结束后就是女孩的爸爸邀请大家去度假村里办的烧烤派对，这座学府里的学生多少都有些自己的秘密。初相识时也有不少同学邀请女孩去唱歌逛街之类的，但女孩的课余时间或是假期总被父亲安排的满满的，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邀请她了。也有过嘴碎的小女生说过一些“真把自己当天鹅把我们当黄鸭子了”、“不就一栋别墅吗谁家没有啊”的话，但没见她因为这些在意过，因为女孩总是很忙，忙的像她的世界很小，钻不进其他的人，只能用一个人的忙碌维持它正常运转。
而这个世界里，只有男孩知道的唯一一次意外。
高一11班教室里，十月的黄昏像失去了生命温热的蛾，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的抚摸着教学楼的墙侧，哄着疲倦的爬山虎睡去。窗外城北岱黑色的山峦快要吞食下最后半轮红日的轮廓，映照的山影朦胧的笼罩着这座烟火正起的小城。
“音乐课要用的陶笛你买了吗？”在一整天的课程后，习惯在学校里做完所有布置的课后作业的男孩问在等家中接车的女孩。
“还没有诶，你要去买的话我可以让林叔叔带我们一起去，不过他今天这么迟还没有来接我，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女孩的声音是有一点点沙沙的但很轻柔，带着一点鼻音，应该是有一些感冒了。
这是男孩第一次和她说话，只是正好教室里剩了他们两个，他没想到女孩会这样接他的话。
“已经很晚了，要不我带你去买，然后让我爸把你送回去？”
女孩没有说话，低着头又微微撅起嘴巴，再往窗外校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不是不太方便，如果家里人等会儿来了没找到你会很担心，我们可以一起去学校对面书店给你爸打个电话的。”男孩把桌上的书收拾完塞进抽屉，起身关掉了教室的灯和电扇走到女孩旁边。
“不用打电话了，我爸妈不在杭州，家里只有保姆和司机，我们下去吧，如果走到校门口林叔叔还没有来我就自己回去。”女孩开始把桌上的数学作业塞进并不大的Chanel黑色皮质双肩包里，包里像是塞满了很多东西。
“你怎么这几题还建系做啊，构建两个三角形就能解的题？”男孩瞄到了一眼女孩作业本上写的密密麻麻却很工整的立体几何习题。
“有什么区别吗，我家教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男孩回过身去自己的桌里抽出自己今天的作业本，“这几题都是例题难度的，图形很简单，你猜我做这三道大题花了多久？”
“不知道。”
“三道题加起来五分钟吧。”男孩露出得意的嘴角，从很小开始男孩就会在课余和周末上奥数的兴趣班，“不信我现在给你推一题，你这建系做是能做出来可是太浪费时间了，我这样一道题三次勾股解三角形就算完了。”
“啊，我一题要做十几分钟呢…”女孩认真揣摩着男生的作业题。
“下次给你讲咋做，今天太迟了先回家吧。我作业你今天拿回去看明天记得帮我带过来，不然我数学课就去走廊上了。”男孩帮女生把东西放进包里理好，提了一下，“你包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重？”
“有两本法汉字典，还有点化妆品。嘿嘿反正你从来不背包回家，那就麻烦你了！”女孩说着就把包双手递给男孩，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扫清了灰色天际线带来的乏力感。
走到校门口果然来接女孩的车依旧没有出现。
“你在学法语吗？”
“是啊，我爷爷是法国人我奶奶是中国人，我小时候就学过一些现在才真正开始学，不过真的好难，跟英语完全不一样！”男孩没想到女孩私底下是这么活泼的样子。
“那卢浮宫和埃菲尔铁塔？”
“我很小的时候去过，旁边的塞纳河并没有美术书上那么好看的，就和我们学校边上那条差不多，就是很普通的一条河。”
“我还没有出过国呢，好羡慕。”
“我上了初中就没有去过法国啦，不过我大学应该要去法国上，喏，”女孩指指男孩背上的黑色皮包底部，“明年就要去考TEF了，还好我应该只会考法国皇家美术或者敦克尔克美院，不用考那个DELF，那个太难了。”
“听不懂…”
“就是要出国就得考的语言等级考试，雅思托福听过吗，就和英语的雅思托福一样的。不过你今天说的那个数学的好厉害，我都不知道可以这样做！”
“其实老师上课讲了的，估计你没听…”
“数学课在学校里我根本听不懂啊，我都是回家了让家教老师教我的，我家教老师是个很好看的姐姐。”
“你家教把你当成笨蛋才只教你这么死板的办法。”
“你说谁笨蛋？”
“买陶笛的地方到了，就前面转角。”
“不要扯开话题！”
仅是走了十几分钟，天色已经完全沉入了淡紫色的幕布，消融在一片白色的微光里，和街灯衔接在一起，马路的对面是体育馆，黑框白底的字牌上写着“新世纪琴行”。
“就这两个吧，”男孩挑了一白一紫的两个六孔基础款。
“我可没有钱喔，我要用钱都得问林叔要，本来是打算让林叔去帮我买的。”女孩拿了紫色的陶笛，看了看。
“大小姐买东西还要我垫着啊。”说完还是掏出兜里的两张五十块去结账，这是男孩两周的零用钱。
“下次请你吃饭嘛，我饿了，我能去你家吃饭吗？”
“你不回家吃吗？我准备回家问问我爸能不能送你回去，或者再要点钱给你打车的。”
“不要，我要去你家吃，然后让你教我数学题。”女孩把陶笛装进男孩背后黑色皮包里，笑着转着圈出了店门。
天色已入夜，众星点点，灯火迷幻，银星和灯珠衔接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星河哪是灯海。男孩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像是彷徊人世外，明明近在身边，却似蝶梦幻影，伸出手也触碰不到实体。
“发什么呆啊，”女孩牵起男孩的手，“我不知道你家怎么走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