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夜,林汉生与阿玲各自辗转无眠。次日两人情绪稍稳,林汉生同阿玲解释:“阿玲,你为我想想。老头子老而昏聩,林俊生虎视眈眈,我若无强援稳固江山,今后在林家哪还有立足之地?”
阿玲犹带忿恚,想要嘲讽几句,话出口时却已灰心丧气:“是,穷人家女儿毫无助力,高小姐却身家丰厚,我自当知趣让贤,免得阻你飞黄腾达之路。”
“不!阿玲,我至爱你,娶她只是权宜,我在招云台置有公寓,你不愿见绮云,咱们去那边住,我保证,除此之外一切都不会变。待我打开局面,便与绮云协议分手,你我且忍耐一时,需知来日方长……”
“啪!”一记清亮的耳光打断他的谋划,“别叫我更瞧不起你!”林汉生错愕地捂住半边脸孔,阿玲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含恨咬下的青痕终会消弭,该来的总归会来。阿玲与林汉生如何辛酸争执,也拦不住港城各家族收到请帖,林、高两家联姻,定于一九九六年十月十日,林家大宅办订婚宴。
阿玲知道事不可为,渐渐沉默下来,本就纤细的人更瘦成一把柴。她向林太太请辞,林太太却不放人,只说她一向得力,要留她半年出力,安排好订婚宴的事再离开,阿玲应下了。
她知道林太太只是不想林汉生搭上高家,挽留她也不安好心,只是,这座宅子处处装满她与林汉生过往回忆,她怨她恨,却仍留恋不舍,林太太的命令恰恰给她借口留下。“再等一等吧,”她对自己说,“等等看。”等什么呢?等林汉生回头?还是等自己死心?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她没等来林汉生,却等来了高绮云。
林太太邀请高绮云来做客,拖着手笑得无限慈爱:“以后我跟你林伯伯去了加国,这就是你们小两口的家,你可要好好看看,房子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只管吩咐咱们自家公司,汉生也说,整修都按你的意思来。”
林太太嘴上说得和气,却衔着一丝凉笑,把带高绮云四处看看的差事交给阿玲。阿玲不愿被看笑话,既已决定放手,何不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她一路要自己表现得无懈可击,而高绮云面色冷淡,矜持中隐隐透出敌意,却也彬彬有礼。
高绮云从小英式教育,大学修建筑设计专业,其实更欣赏现代建筑,对古旧的大宅毫不客气提出很多希望改动的地方,两人公事公办,一个发表些意见,一个认真记录,竟相安无事。
转到主楼北边的草坪,高绮云望着绿叶浓荫的老树,上下打量几眼,看看被树荫遮住一半的二楼窗口,又环顾四周,皱了皱眉,问:“可是风铃木吗?这么粗?”
“是,据说树龄几十年了。”
“树大讨嫌,整个房间冷森森的,翅果又到处飞。记一下,可换成灌木,白茶花不错。”
“嗯……”阿玲迟疑一下,神色立即落入周绮云眼中,不解道:“怎么?”
阿玲只有讷讷摇头不语,她不舍得这棵树,可对方是大宅未来女主人,自己毫无立场,何必多话。
周绮云深深看她一眼,两人各怀心思,草草结束一日行程。后来数月间,大宅做了不少调整,阿玲对它越来越陌生,也渐渐收拾起情绪。周绮云又来了几次,见每次都是阿玲作陪,却不见最应该出现的林汉生,心里便如明镜一般了。
那日两人站得远远的,看工人锯断风铃木。树冠如伞盖轰然倾倒,树桩年轮密密匝匝,几名工人挥汗如雨,将它根系掘断刨出。阿玲闭了闭眼睛,转头拭去眼角一滴泪。
“阿玲,你似有去意?”
“是,我拟于近日离职。高小姐,林汉生并非无行浪子,日后你们当有美满生活,祝福你。”
“你可有去处?”
“也许,先四处走走吧,这些年枯守一隅,真如井底之蛙。我也该开阔眼界。”
“也祝福你。孤身在外,若有困难,请一定让我知道。”
阿玲露出得体微笑:“多谢你。”
林汉生自从吃了那记耳光,没回大宅住,而是宿在招云台公寓,后来高绮云邀他同去大宅商定修整细节,他只推忙碌不去,交由高绮云做主,实在是怕见阿玲鄙薄的神色,让他惭愧无地。想见又不敢见,相思之情白天差可抑制,到黄昏却一时涌上心头。
何物解相思?他取过杯子,又干脆扔到一边,举起冰凉的酒瓶,现在他只想将自己灌醉,借酒浇愁虽然于事无补,却能让他暂时忘了心痛。醉眼朦胧间,似乎听到门铃响,“难道是阿玲?她终于肯体谅我?”林汉生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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