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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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锁本是驱祸辟邪、吉祥如意的玩意。大人们把金锁带在刚出生的婴孩脖颈上，讨一个长命百岁、平安富贵的彩头。曹家人在七巧出生时锁上了这个项扣。本是好意，却一锁就是半生。把她锁在命运簿上，循着钟泽的轨迹而游走。

此刻，七巧坐在大门口的太阳下，摸着锁片，她的手指不由地磨搓着锁上的纹路。有一只流浪狗路过姜家大门，被她的金锁片吸引。她把它引进来道：“好看吗？纯的。”小狗摇头晃脑，痴痴地看。

大街上人来人往，看着这位端坐在门口的少奶奶，好奇地指指点点。七巧不在意，而是大声地哄笑道：“姜家分家了。姜家不再了。”她笑得肆意，把路过的看者吓得连忙避开。他们一定会认为姜家的二少奶奶疯了。

是的，七巧真得疯了。

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匾额痴笑道：“终于熬到分家了。”她执念姜家多年，终于等到分家的时刻。心上的锁不由地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锁，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任街巷喧闹，她仔细地看着相伴多年的锁。

旧时不觉得，现在摸着有些烫手。她把玩着金锁，锁下的小铃铛悠悠地响着，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音很小，但是她能听到。透过铃铛下的缝隙，七巧隐约能看到一颗金丸在摇晃。阳光直截了当地闯过缝隙，点亮那颗金丸。金丸默不作声，好似在汲取能量。七巧倏地用手指转动了那铃铛，金丸又开始滚动着，欢快地跑着。七巧看得有些出神。

在姜家宅院住久了。她的心居然也和那宅院一般深幽寒冷。高高的砖瓦冷冽彻骨，把心都冻住了。她从未想过走出高墙，就像她一边嫌弃着不堪的丈夫，一边埋怨着惨淡的自己，而不会想到离开姜家。因为她满眼里想着金钱，和金锁一样纯金的欲望。她必须有钱，有钱到哥哥嫂嫂巴结她，有钱到小叔暧昧讨好她。还有，她就是喜欢看到妯娌们不敢招惹她，又不得不示好的表情。因为她有钱，就能操控人心。这是逾越不了的一道关系。他们奈何不得金钱，也奈何不了了她。

现在好了。他们几房分得财产后，就要各自搬离姜家。老妈子在屋里收拾细软，她无须顾忌。因为她要做更重要的事情。看着那些看她笑话的人，一个个地从这道门走出去，落荒而逃。七巧早就把后门堵死了。她不会给这些人悄无声息离开的机会。姜家人一个都躲不掉。

“旺旺。”流浪狗对着空气吠着。接着，老妈子走出来。

“二少奶奶，您房里的金丝楠木床怎么处置？”老妈子急急地走过来问她。七巧甩了甩帕子，恶狠狠道：“卖了！那废物用过的东西统统卖了换钱！”她说着这话，心里格外解气。

“哎呦喂，少奶奶，这床可金贵着呢。冬暖夏凉，还能……”老妈子拍着大腿，劝她道。

七巧不理，只顾着自己高兴。“我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再金贵的东西，只要是废物碰过的，我都不会带走。”她特地在“废物”上着重加强，生怕姜家人没听见。正巧，云泽路过前厅，听到七巧在骂骂咧咧。她气不过，冲上去就和七巧理论。“曹七巧，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二哥！”

七巧也冷笑道：“人都死了，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何况，他活着时，我也没少说几句啊。”她笑得过于猛烈，把胸前的金锁都晃荡起来。

“你，你太过分了！”云泽愤愤地瞪着七巧，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七巧像没事人一样，斜斜地看着她。“小姐，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在娘家待那么多年没出嫁。到底是不想嫁，还是嫁不出去呀？”

云泽听后气得直跺脚，当场羞得晕过去。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几个仆人听到云泽和七巧在吵架，好奇地走到前厅，躲着听热闹，却看到云泽昏厥过去，忙上前扶云泽。看着一群人把云泽扶下去，七巧很解气。

季泽和兰仙听到前厅的哄闹和狗吠声，也赶过来了。季泽见着云泽被人扶着，赶忙抱起她，急切道：“小妹，你怎么了？”云泽神志不清，仆人答道：“小姐和二少奶奶吵架，晕过去了。”季泽远远地看了七巧一眼，就把云泽抱回闺房了。

兰仙看七巧跋扈，怒道：“曹七巧，别嚣张！”

七巧反击道：“我嚣张？恐怕有些傻子闷在鼓里吧。”

兰仙毫不示弱：“谁是傻子？”

七巧笑道：“还不是您三少奶奶呀。”七巧从椅子上走下来，向兰仙走过来，拿着帕子捂住嘴道：“你以为你家三少爷好。其实，哼。”七巧轻哼了一声，缓缓地在兰仙的耳畔吹来一阵风。“长白是我和季泽的孩子。”说完，她的声音又如一阵风般飘走了。兰仙听罢，欲掌掴七巧。七巧拦下那巴掌，嘲笑道：“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怪谁呀！”接着笑声一阵阵地传来，刺痛兰仙的神经。兰仙对着闺阁方向大吼一声：“姜季泽，你对不起我！”她就冲到云泽的方向寻季泽了。听到那个方向一片玻璃碎瓦声，七巧得意的笑着。接下来是谁呢？她早已想好了如何。

只见大少奶奶玳珍不顾后院的吵架声，指挥着下人搬行李出来，责怪道：“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快，快走。”

七巧横在玳珍面前道：“大嫂要走？这戏还没唱完呢。”

玳珍嫌恶地看着七巧。“这戏你自己唱吧。”

七巧招呼道：“怎么不等云泽一起走呢？你不是总爱帮那老姑娘嘛。现在姜家都散了，不如帮人帮到底，把这老姑娘也带了去。和你们家长新一块儿作伴。”七巧越说越大声。玳珍不理，推搡着七巧道：“疯了！你真是疯了！”

七巧放声大笑：“我是疯了，被你们姜家逼疯的！看我笑话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和我一样下地狱！”

姜家是彻底散了。七巧心里的刻薄也开始变成泼辣。

如果说，过去的曹七巧尖酸刻薄，因为心里酸，嫉妒别人有的。底子薄，没有底气挥霍。那么现在，她已经让身边的人全都不痛快了，而手中有足够的底气。她可以随心挥霍从姜家分得的钱财，去追寻她失去的幸福和爱情。

当长白和长安跑过来，怯弱地问七巧：“娘，我们真得要搬走吗？”

曹七巧斩钉截铁道：“搬，今天搬走。”转身对儿女道：“从今天起，你们叫曹长白，曹长安，随我曹七巧的姓氏，住大房子。”

长白和长安以为母亲在说笑，转而看到七巧把项上的金锁片摘下，放在流浪狗的脖颈处。金光闪闪，伴着炙热的阳光，流浪狗满意地吠着。同时，曹七巧也很满意。

从今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拿钱财买回逝去的爱情和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