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玮
一直想写写奶奶。执笔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奶奶去世至今,五年有余。
在很多个傍晚余晖时刻,我一直试探性地在记忆碎片里悉心捡拾,拼接着我们祖孙俩的过往,那些相与她的温柔日子,才一点一点恢复了形状。
文章伊始,我特意拣了一个温软寂静的午后,就着满纸的光晕,开始很用力地在脑海里去清晰奶奶的模样。我恐怕言语过于苍白浅薄,勾不出她的好,我需要这样的郑重。她也需要。
四五十岁时,奶奶落下腿疾,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像刚会走路的小孩儿。打记事起,她便拄着一支又重又笨的黑色拐杖走路,一步一挪,甚是吃力。一直从天命跨过耳顺之年,缝隙里的铁钉开始吱吱呀呀叫屈,拐杖却依旧倔强着,陪她老人家走完了最后一程。
奶奶待我们是极好的。许多个温暖的午后,她就那么慢悠悠的倚在老藤椅上,缝补破了洞的衣物,深深浅浅,细腻极了。每当她温柔的把碎发别在耳后,阳光就偷偷溜进她细软的发间,毛茸茸的,发着光。
从小在孩子堆里长大,那些撒丫子奔跑的日子,常常让我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儿。磕着碰着,就咿咿呀呀跑去找奶奶撒娇,她总是一脸慈爱的朝伤口吹吹,像风在挠痒痒,一点都不觉得痛了。蹭破了皮,我是不肯上药的,奶奶就扯一块干净的薄布,软沓沓系在伤口处,打上漂亮的蝴蝶结,那感觉痒痒的,新奇的很。
仲夏的夜晚,她常穿着件碎花衬衫,悠悠摇着蒲扇,偶尔和驻足门前的邻居搭着腔,嫣然笑着,眼睛就弯成了头顶的月牙。风一浪浪拂来,她就容易打盹儿,定要起身拄着那老拐杖,颤颤悠悠回屋;病痛让她比常人虚弱得多,每逢深秋季节,她就会戴着一顶深红色的毛线帽,裹着过去的老式方巾,只露两个红扑扑的脸蛋,像个可爱的老小孩。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能切实感觉到温度,平淡又动人,像返程的候鸟,有她在的地方都是家。
常听爷爷念叨和奶奶的过往,好像老一辈的人们总喜欢话说当年勇,而他们身上总溢满了我们没有的烟火味儿,我们这一辈人,实在把日子过得糟。那些年,爷爷带着奶奶风里来雨里去,背着干粮去很远的地方求医问药,连回来的路费都一并搭进去也从没觉得苦,我知道,那是一个尽心的丈夫竭尽全力为妻子看病的赤诚。
对奶奶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病危的那段日子,频繁化疗的缘故,她的头皮上生了湿疹,不得已剔掉了一半的头发,我甚至尖刻地笑过她滑稽,还因为爷爷严厉的数落而生气,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她心里该有多难堪。每星期的透析治疗,折腾得她愈来愈瘦弱,好像风一吹便倒了。曾和表姐一起陪着奶奶去市中心治疗,我记得那天她一路上都笑得特别灿烂,病房里的爷爷奶奶们都夸我们懂事贴心,乐的奶奶合不拢嘴。可事实上,最后我们独留她一个人在病房里,荒唐的去了市里逛街。
年少的无知是要付出代价的。自那时起,我陷入了很深的自责与遗憾之中,余及思念。我花费五年的时间尝试与自己和解,终有果。此刻,想弹首笨拙的曲子送给你,代替你这六十九年所有的世事难捱,心跳雷动,为你从前教会我的赤诚善良。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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