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学生月（姑且叫她月）在微信上联系我，说自己出现了幻觉，要约谈。鉴于疫情期间，学校封闭管理，学生更易出现情绪，精神方面的问题，我让她先用语音简单说下自己的情况。
根据月的描述，我初步判断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安抚她几句，嘱她先上课，晚自习下再约。
大约八点多，学生月的电话准时打来。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达87分钟的电话咨询。我原以为电话咨询的效果不会很好，但没想到学生月对本次访谈很满意，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得到平复。
所以我改变了原本另一个主题的日更计划，打算把这次咨询的大致经过和体会记录下来。
学生月是以出现幻觉为由前来咨询的。所以我先请她再次描述了“幻觉”的具体情况。由于上午已经听过一次，为了表示我对她已经觉察到的异常的重视，所以又认真听了一次。
我已经事先有了判断，就很果断地告诉她：“你这种情况有别于精神科里面的幻觉，更有可能是紧张，焦虑引起的。最近有什么让你紧张的事发生么？”
这句话传到她的耳朵就像子弹击中靶心，她立刻语带少许哭腔，很委屈地说道：老师，我其实是想你说我和一个室友之前的问题，我觉得她总是针对我，我现在每天都很不开心。
“她总是针对你？能具体说说么？”
在我的引导下，学生月跟我说了两件她认为被针对的事。
第一件，上周室友星（姑且叫她星）在寝室阳台晾晒衣服，星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看都没看仔细就把湿答答的衣服晾在月的已经快要干透的衣服边上，月的衣服被打湿了。月去收衣服的时候很生气：是谁的衣服，晾之前能不能看清楚点，不要挂在人家的干衣服旁边啊。
星听到了，箭步冲过来，把自己的湿衣服挪开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天，重来一遍，星不知是神经太大条了，还是有意为之，又一次把湿衣服挂在月快要干的衣服边上。
这会，月也忍不了了，干脆把抗议发到寝室群。两人在群里吵了起来。星振振有词道：“有事就当面说，有些人请不要用这种小事占用公共资源，好么？”
这句话把月气坏了。明明整件事情是星有错在先，被她这么一说，反将一军。好像显得自己锱铢必较似的。有理倒成了无理。
第二件，还是这个星，前两天来大姨妈，上完厕所不小心滴了几滴经血在马桶盖上，没顾到，更没处理，就离开了。
月上洗手间时，看到这一幕，冷冷地朝星嚷：把姨妈血擦干净。
星腾地一声从床上跃起，迅速钻进洗手间，把残留的姨妈血擦干净。
不过脸上并无愧疚。反而说了一句：把垃圾桶里的卫生巾卷起来再扔。
月知道这句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刚好她也来月经了。
月被气得不轻。觉得星分明是针对自己，报复自己，自己说一句，她必找机会怼回去。心理难受地不要不要的。晚上还失眠了。
在叙述的过程中，月仿佛受到二次伤害，原本只是哭腔，后来变成啜泣。
我认真地听完：“我大概了解一些情况了，你今天约谈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调整自己，我现在看到她就特别特别难受。”月如实地说。
“我觉得你的目标定得很好。因为你的目标不是怎么改变对方，而是怎么改变自己。一般来说，改变自己要比改变别人容易实现得多。”
月听我这么说，仿佛受到了很大的肯定和鼓励，语气也轻快了一些：“老师，我总是习惯回避，不跟她正面冲突，可是我越这样，她越嚣张。其实我们寝室其他人也不喜欢她，但她不针对她们，只针对我。难道我也要骂她一顿，说一些难听的话才行么？”
“嗯。”我思索了一下，回应她，“听起来，你们之间有很深的旧账新怨，可事实上你们的关系非常表浅——
她完全不了解你，你也不见得很了解她。你看在前面的两件事情中，你已经非常生气了，但她还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你呢，你不了解她原本就是一个缺乏同理的人，还在指望她，不需要你提醒，就可以按你心理期待地行动。”
“老师你说的有道理。我要怎么做呢？”
“我觉得不妨由你开始，把双方的关系往深层次推动一下，怎么样？”
“怎么深层次呢？”
“你可以直接告诉她，她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很生气，很难过，很不舒服。”我怕月没有真的理解我的意思，继续补充道，“这不是让你跟她吵架，而是主动给你们的关系画清楚边界。
你知道她为什么只针对你，不针对别人么？你刚才说了，他们都和她吵了，你没有。倒不是因为你好欺负。而是因为她们都选择主动告知她，彼此关系的边界在哪里。
一旦越过这条边界，就不可以接受，有些人心智比较幼稚不见得听得懂好言好语，但哪怕三岁的孩子也能看得懂别人不高兴的表情，生气的语调。
你遇到的恰好就是心智比较不成熟的室友，你跟她轻声细语摆事实讲道理，她听不懂是在跟她画界线，不妨直接一点。把你的不高兴说给她听。这样她就懂了。”
“老师，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月的语气开始变得平淡。
“可是月，我要告诉你，你觉得老师说的再有道理也是没用的。我只想让你的内心感受变得好一些。我说得有道理不会让你真的好过。你知道怎么样才能真的好过么？”
“嗯，就是学会调整自己。”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她也明白自己又在说大道理了。
“唯一能让你感觉好一些的只有在你结束我们的对话之后，能做点什么。
比如每天开辟一个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替代每一分钟都想这些事。
比如把自己从主角的角度换成作家的角度。不再沉浸在故事中，而是单纯观察故事，记录故事。”
月是一个极其敏感又极其聪慧的女孩，她在很短的时间里领会了我所说的主旨。
她说：“结束了约谈，就马上制定出行动计划。”
“太好了，下周，请带着行动的过程和对过程的觉察再来约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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