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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个”主任

7、“那个”主任

作者: 刘雨路 | 来源:发表于2023-08-14 15:34 被阅读0次

    爱之城

    7/“那个”主任

    几人简单交涉了几句后,他拿出手机联系了车间主任,以偏厚重的语调说:“老张,有人来应聘,你过来一下吧。”

    浑厚的声音是合理的,合乎他的长相,若是软绵绵的音色,倒会让人诧异万分了,当声音异于一个人长相匹配时,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常人,总会有一些异样的古怪习性,在旁人看来,普通的眼光总是习以为常的定义。

    “好的,这就过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铿锵有力的,尽管与手机有些距离,还是细微听到了那声回答。倒是房内的那个女士,从思虑中走出来后,不时的打量过来,略有所思,那双满怀少女心声的明亮而又专注的大眼睛里充满着自信。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感,也完美的遮盖了她长相的异样之处,不和谐的面容上,有不少麻点子,怎么看怎么让旁人觉得不太协调。

    不多久,个头中等的壮硕男士敲门后走进了办公室,只见此人浓眉大眼,圆润方正的大脸盘活像一个白色的圆盘镶嵌在上面,然后突兀而出的粗犷五官,明明整个人显得很健壮,但偏偏面容尽显白嫩,除了下巴稀疏的密集胡茬子暴露了他已不太年轻。仿旧的牛仔长裤,蓬松的白色短袖,新潮的网鞋,敦厚的气质。

    那一股很浓的香水味对于男性而言实在过于厚重,眼神一丝幽深与犀利隐于眼角,比斑鸠还要敏锐的打量而来的余光,让人略感凛冽之感。这个职位夹在老板和工人之间,暗地里协调和处理许多不能明面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能做的只是尽量微妙的平衡着。

    本身各人心中各有所求与所生的性格,其中的调和是需要一些慢慢的规划。只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了好一会儿,黑大汉指了指刘羽凡,他点点头,了然于胸后,走到两人跟前,微笑着说:

    “你们好,我叫张德厚,很高兴认识你们,走吧,情况我大概知道了,现在我带你们去车间里看看后再详谈具体的。”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婉婷看过来,轻点了头,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怀着先看看的心态,率先走出了门口,跟着张德厚沿着悠长暗深的廊道转了几个弯。幽暗的屋廊,一块连一块的组成了一条显得深远的隧道般,一直到尽头的一面落满黄渍的绿墙,还有一面巨大的小小框格拼凑的玻璃窗前。

    尽管如此,外面的光还是很艰难的,才挤进来些许,因为窗外是一堵新盖的墙。之前的多么光亮现在的就多么黯然,仅存的光线打进来也只照亮了一隅之地,细弱游丝般的并无多大作用。

    一行人在寂静之间,匆匆行走着。有一半是存储毛纱的仓库,里面一直亮着灯。一个个围在一起的四面大木板里,一筒筒批次的大量毛纱。这座仓库很空旷,旧墙面上镶嵌的掉漆的绿框,框格镜面的接口处,密集着或大或小的裂缝。

    一条条粗大的房梁,廊下总是透着一股霉霉的染料的还有潮湿的气息,人走过都会迎面而来的阴冷感,想置身于山洞岩层深处,少了光明的味道。若不是浑浊的镜外有光线缕缕的挤过来了些许,绝对会让来人感到像走在幽深的山底隧道,黯然气息轻轻刮扯蚕食着一行人裸肤上的余温。

    三人不急不缓走过一段长长的直路,目之所及皆是暗色,左转进了一扇小门来到了车间,望着上百台机器运动的声音,它们像波浪般激流回荡地冲击在众人的耳边,而张德厚并无半分异常反应。倒是他们两人稍有不适的抚了抚耳廓,不约而同的思量着:机器多了,一同运作起来声音可真是甚为嘈杂啊。

    不大也不小的地方,精致的隔成了好几处区域,二车间大些占一半面积,另外一半分别是一车间、车间主任办公室、一大片空区域、毛纱间。空地上会偶尔放些材料杂物,或拆洗机器时会用到这块地方,也只有这空荡的一块稍微静了一些,其他塞满了机器的地方也挤满了“哗哗”不休。

    我像一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一样,默默低头跟在后面,微微跑神的,听着张主任讲述着车间情况,慢悠悠逛了一大圈。一车间,主要是十六针机器,针板用的针型偏细,需要操作工有一定技术水平,工资相对高些。二车间分别是八针、十二针、十四针,十四针的机器多一点,主要生产鞋面、坯布、衣料。毛纱间,各种批号、色调、材质的毛纱很齐全。

    放眼一看,工人们都是一幅无精打彩的脸色,蔫茄子似的,在各自的角落里灰沉沉的,沉默的不消停地干着手上的活计,绕是牛儿耕地时也会哞哞的喊上几回合,而我眼底映入的只是沉默。

    有不忙的抬头看一眼,眼底是习惯的淡然,随着横机的运动而走动着,像那来回摩擦的针板,注定的步伐和范围,只是在完成着机器带给他的任务而已。已是无数次的新旧来回交替,新人来,旧人走,再来人,再走人。来来往往并无过多表情的,低头继续干活。我以往的工作状态还是活跃的,这个样子一直都在收获,不是应该很积极快乐的吗!

    怀揣着太多不解的疑惑,摇了摇头,先把思虑抛置一旁,开始了这里的初生活。

    又回到了车间的小办公室内,它像一颗明珠一样正好镶嵌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旁,像秤砣中间的支架,平衡着两个车间的生产生活,而作为工厂打理者需要从中周旋和操盘的事情有太多。

    当然后面长久在这里生活后,在慢慢感觉到张德厚的生存伎俩,他是个面面俱到的完美主义者,为达到厂的一直平衡运转,他极其迫切的证明着自己,需要地位更加平步青云,需要声望蒸蒸日上。

    为了这个结果,他果敢的展开他内心的计划,有意无意的排挤着老员工,不断在招揽新员工。尤其对于同省市的工人,有老乡来应聘时,他一定会极尽挽留,应用他本不大的特权,来稳固他的明天。

    此举也无可厚非,老员工大多数都对他印象不太好,甚至有些厌恶,好是一个循环,不好也是,无非一些特殊利益关系。

    一个隔断玻璃墙的小房间,又小又方的,活脱脱像是一个卡在大树裂缝中的小草窝,它显得十分的可笑,就那样拘谨的独立在那个角落里,说它显眼吧,又显得很粗陋,说它很大吧,它周围一片空旷。它就那样很矛盾的卡在那里,泛黄的玻璃面,证明了它真的已经卡在那里漫长的岁月了。我猜它一定不想再坐落在那里了,我敢肯定这个猜想。

    因为它四角的倾斜程度不断加深着,塑料槽做的底座和框架,扣上的玻璃泛起了昏黄之意。简陋办公室过于单调,这和“轮椅”相似的房间,缓缓的拖着里面不再年轻的领导们,慢悠悠的老去着。

    三张长桌沿着一束墙一条线,不断往里排,像大面包里浅黄的奶酪,均匀的层次感排列着,间隔的空间上谁也不曾“侵略”进另一方“领地”丝毫,桌子前的领导们,彼此有着间距的相安无事着。

    另一墙边是两张大木柜,最便宜的木料合成板,边边角角不规则的钉子线,大部分涂料都没用,做工太过粗糙,当然所有的不精致,正是它需要融入环境的。

    我看到有一个领班坐在里面,埋头于电脑前,不知道在倒腾什么,看着三十出头,个头很高,那向右撇的清爽短发,红白格子的短袖衬衫,牛仔马裤,脸盘瘦瘦方方的,一对浓眉细长的眼睛。

    进去后,他们随意瞅过来一眼,礼貌性的笑容,点点头表示欢迎,然后继续盯着各自的电脑屏幕去了,几人眼神之间满是客气,总感觉少了那种友谊和随意。

    张主任坐在靠门的第一张长桌转椅上,我们坐在他进门就放好的两个木凳子上,凳面油亮的发着光,把我的面目倒映折射的清晰透亮,眼底不禁有了些慌乱之色。

    这是刚刚他在路过门口时,细心周到挑了两个最好的搬了过来,如此下意识之下,眼疾手快的举动,可以说得上驾轻就熟,想必在之前已有不少人来应聘过了。

    “怎么样,车间情况大致了解了吧。”

    张德厚的眼神细细的打量过来,对视着他,我不禁流露出心虚的神色。

    他接着说:“既然你已经做了有数月,操作电脑横机应该能做到得心应手了。”

    他在尽量把粗沉的语调舒缓些说道。然后左手摸着下巴,似是而非的目光看过来,又透过窗面看看车间。他的眼神没有太多情绪,平静的像一弯深邃的没有波澜的湖水,一切在他心里似乎有了些底。

    当然他们说得三四个月是敷衍他的,年轻人在外找工作时,最好是照最好的方面去说,让对方感觉心里还过得去,真诚虽然很重要,但也要因势利导,一切合理着眼前的常规才是最为重要的。

    看着他,下意识挠着头,实在不知如何表达才恰当了。说到操作技术方面,感觉些许差强人意,仅限于稳定机型能熟练看三四台。为了坚定个人决心,只得硬着头皮对上他的打量,声音干涩的说:

    “车间流程算熟悉了,操作机器是可以的,就是还有点手生,需要适应时间。”

    适才走了一圈下来吃惊不小,他们都是看的八台机器,就像一只骡子拉着好多架子车,时间久了牲口也会累垮,何况人的各种工作量掺杂一起也是不少。一眼看去工人们看管的机器最低的是六台,这,,底气着实不足,心中无数直打起鼓来。

    “上手应该会很快,慢慢跟上大家不是问题,我有这个信心!”

    像是为自己鼓鼓气似的,右手捶了捶左胸口,表达出胸有成竹的心态,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自信,反正想到就说了,麻缠事先放后面,应付了眼前再说。

    徐婉婷有点坐不住了,也下意识站了起来,笑盈盈打了个圆场,说:“啊,是这样的,小羽他中间停了两个月回家了,没在那个厂子一直做着,现在回来从新进了这里,一开始难免会手生,可能需要磨合一段时间,先让他看的机器少一点就行。”

    婉妗子很是希望这里可以接纳我,她的语气特柔和,她流露着恳切的目光,我一直在作坊里吃住行,寄人篱下的滋味也很是疲惫,总是这样附着在亲人身旁,也终究不是个事,亦不是小娃娃了,有些事勿需他人过多言说,也应有自知之明。

    俗话说‘人,知进退,明始终,关系往来之间才长久而自然’,小作坊才开不到一年,家境未见殷实之象,少张吃饭的嘴,少个心事,他们必是喜闻乐见的。不用他们说,我也清楚该自己走出去了,生活的路,走一圈还是要回到自身这道关卡,然后才有了更为长久的茁壮成长。

    张德厚点点头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说:“哦,这样啊,也可以,看几台都行,正好厂里也在招学徒工就是工资会少点你们看?”

    他们一定很缺人手了,明眼人乍一看都心知肚明的,工人们大部分看护着八台机器,显得忙忙碌碌,这里按件计工资,为了工钱!这样的生活,时间久了,工人们也都甘心情愿了,总感觉,这计件的标准不怎么高,甚至于有点低了。

    工人们手头的活按部就班着,少了想法多了顺从,忙起来也就没太多纷杂的想法,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迎合着说:

    “嗯,对,慢慢适应一下,会逐步上手更多,一开始学徒工的身份不介意,会很快成为熟练工!”我点点头,说完后,眼神极其坚定和明亮地看着他,看得他不得不暂时移开目光。

    我太想证明自己了!一颗子本应不断发叉的树苗,总不见新芽的萌生,总是小小的姿态,拦不住更多的雨滴和阳光,这是生命最痛苦的事情。谁会想这样窝囊着生活下去,需要给自己添加点勇气!

    古有项羽巨鹿破釜沉舟,今有我桐乡力争机工!有份工作挣钱了,独立生存了,这些就是眼前最真切快乐的想法。有些生活实在受够了,就必然要去改头换面一番,想到这一面瞬间放下了所有担忧,管它呢,先试着把生活“支楞”起来,就行!

    张德厚看到我如此坚毅的眼神和果敢的语气,与一种文艺气质相冲突的感觉,让他诧异了一下,他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后,说:“可以,那就留下吧,给你七天实习期,证明你有能力能很快适应,好好学习和加油吧,当然话也是说在前面啊,太差劲,我们这里可是坚决不收的!”

    张德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方正的脸旁上几条弧线微微的鼓弄了出来,像一条条起伏的小山丘蜿蜒在白净的眼睑之下。眼角细微的皱纹隐藏着往事太多的心酸历程,他站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鼓励着,我憨笑着急忙回道:

    “好的,一些规则,都知道的。”

    他赶忙伸出手,表示热情的留下了一个老乡,圆脸盘上绽成了一朵花似的。

    “好!那就先留下吧。”

    他话语还未落时,我也伸出手迎上,双手轻握了一下,十分感谢的说:“谢谢主任。”他摸摸我的头回道:“没事,好好干,尽量做好它。”而我只是心事重重的安静站着,心中并无半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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