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心肠的人

我站在红砖别墅门口，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然后摁响门铃。一位气质娴雅、体态丰腴的太太打开了门。

        哦，陈医生吧？

        您是林太太？

        是我，快请进。

        我走进高大宽敞的客厅，环顾四周，真皮沙发、厚厚的羊毛地毯，巨大的吊灯悬挂在屋顶，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显得整个房间富丽堂皇。

        林太太捧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递给我，喏，就是它。

        好的。我接过猫，打开随身带来的出诊箱，拿出注射器，熟练地为它注射了狂犬疫苗和猫三联。

        好了。我把小猫还给林太太。

       太感谢了，这是出诊费。林太太把一沓钱递给我。坐一下吧陈医生，喝杯茶。

        我稍加客套，坐在了沙发上。

        我这个人啊，就是心软，这么多年了一向如此，改不了！——林太太给我倒了杯英国红茶，然后坐在对面沙发上，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慢声细气地对我说。

         就是前天的事儿，雨夹雪那天，多冷啊。我去拉窗帘，无意中看见它躲在院子里的石凳下，冻得缩成一团。当时我这心就揪起来了，马上喊小娟——哦，小娟是我家的保姆——我说小娟，快去把它抱回来。小娟这丫头嫌冷，不愿意去，我说必须马上去，那是条小生命，你忍心看着它受冻挨饿？小娟这才去把它抱回来。

        林太太的语调有些忧伤，似乎还在为小猫的遭遇感到难过。

        这个小可怜呦，刚抱回来的时候冻坏了，毛也湿，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别提多难看了。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嫌弃，我让小娟拿干毛巾把它裹起来，又倒了点儿热牛奶喂它，折腾了足足一小时，才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她低头抚弄着小猫的脖子，眼里充满爱怜。小猫蜷缩在她腿边，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微微一笑，林太太，您做了件善事。

        是的呀，我老公也这么说，说我是菩萨心肠。唉，我这人就是这样，打小就看不得别人受罪，尤其是小动物，小时候养的一只兔子死了，我伤心了整整一夏天。不瞒你说哦陈医生，到现在我都不吃鱼，因为一想到杀鱼那个场面就…….。

        她说不下去了，脸上是一副悲悯的神情，过了片刻才接着说——

        我把小可怜安顿好之后，昨天专门叫小娟去了趟超市，花500块钱买了个猫舍，又买了沐浴液给它洗澡，哦，猫粮、猫砂都是进口的。陈医生，你看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我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说，最好再买点猫草，或者化毛膏。

        好的好的，回头我就叫小娟去买。既然遇到我就是它的福分，一定要给它最好的照顾。

        说着话门响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推门进来。

        鸡肉买回来了。小姑娘说。

         好，洗一洗，剁碎点儿，一会儿喂给它吃。

        小姑娘答应一声，向厨房走去，忽然又站住脚对林太太说，对了阿姨，这只猫我知道是哪儿来的了。

         哪儿来的？

         是小区对面那个收废品女人的。

         你怎么知道？

         我刚回来时路过她家板房，看见她6岁的儿子站在门口哭，我问他为啥哭，他说猫丢了，是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妈妈不在的时候只有猫陪他玩儿。我问了问猫的样子，就是咱们捡的这只……

        我看到林太太两条弯弯的细眉蹙了起来。

         既然这样，给人送回去吧。我说。

         不行。林太太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你不知道哦林医生，我老公生意忙，整天飞来飞去，经常不在家，有了它，也算是给我做个伴儿。——林太太沉吟片刻——这样吧，小娟，你再跑一趟，给她们送20块钱去，算咱们补偿她的，记住，不要告诉她你是谁。

         小娟答应一声，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林太太喊住她，……给25吧。

         看着小娟走出门，林太太又恢复了娴雅的神态，继续慢声细气地说，其实我知道，那只猫顶多值20块钱，多给一点儿我心安，谁叫我是菩萨心肠的人呢。

        说到这儿，她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