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中的泪

母亲是坚强的，坚强的母亲不论在多么艰辛的日子，她都从没为工作和生活流过泪；母亲是勇敢的，勇敢的母亲从来没有因为病痛，甚至几次骨折流过泪。可是今天，在母亲住院几十天后的今天，母亲第一次眼含泪水向我告别。

八十多岁的母亲住院后，除了请护工的第一天，母亲对我们的离开有些不舍外，之后我们每天去陪伴母亲，她总是摆着手让我们走，催促我早点回家休息。

近来，母亲吃饭一直不好，已经连续几个晚上吃不下饭，就连平常每天早上的一盒牛奶母亲也已经不能全部喝完了，这让我很担心很着急。为了让母亲多吃一点，我特地赶早给母亲送去了青菜稀饭和一个煮鸡蛋，我问母亲：“妈妈，你愿不愿意今天不喝牛奶，我们改吃稀饭？”母亲点点头。于是，我把鸡蛋剥好放在稀饭碗里，用勺子切成小块喂母亲吃，母亲很听话的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我喂她得饭，这顿早饭母亲吃了一小碗粥和半个煮鸡蛋，算是这些日子来母亲吃的最多的一顿早餐，这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很高兴。饭后我给母亲擦了脸梳理了头，还情不自禁的亲吻了母亲的面颊，告诉母亲说：“妈妈，我去上班了，你要听话，好好吃药，晚上我再来看你”。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亲吻母亲，当我带着这样的喜悦挥手向母亲告别时，病床上的母亲，不是像以前一样挥动着手示意让我快走，我看见母亲费劲的从被子里伸出瘦弱的带着留置针的手臂，无力的挥动着向我再见，母亲那双写满岁月风霜的双眼微红，眼角闪着泪花，她喉头哽咽，痴痴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依赖、无助和绝望。我忍不住冲过去拉着母亲的手，轻声叫着：“妈妈、妈妈”，母亲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那滴泪在她泛红的眼眶中打转，像是嵌在了母亲的眼中，一直没有掉下来，可它却重重的撞击着我的心门，让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母亲挣开了我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挥着示意让我快去上班，我点点头，用手偷偷拭去脸上的泪，奔出门去，心却被母亲眼中的泪击碎了。

很多很多年没有看到母亲流泪了，只是奶奶（我的外婆，我们一直习惯叫奶奶）和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哭了。她哭的很凶，哭的歇斯底里，哭的撕心裂肺，那种哭不止一次，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梦里，一直到奶奶和父亲去世后的多年，我曾听见看见过很多很多次。许多人都劝过母亲，让母亲想开一些，可是60多年朝夕相处的母女情，四十多年相伴的夫妻情，岂能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奶奶和父亲的相继离世让母亲身心憔悴，母亲瘦了，从一百三十来斤瘦到不足一百斤，这样的体重让身高一米六九的母亲走起路来像是在打晃。面对亲情，母亲不再坚强，甚至表现的很脆弱，她任泪肆意的流淌。

这次母亲病重，看着身体每况愈下的母亲，我经常会忍不住流泪，甚至哭泣。每次母亲看到我这样都会指责我说：“不准哭，不要像我，哭了对眼睛不好，人都是要走那一步的”。这个时候，母亲在我的眼中是坚强的，但母亲越是这样，我越是痛不欲生.

母亲的病一直牵着我的心，使我白天无心做事，晚上时常做梦，梦见年轻时的母亲，年老的母亲，健康的母亲和病重的母亲。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我敲打着键盘，书写着我和母亲之间的文字，脑子里却一直浮现出母亲含泪向我告别的那个场景，让我泪湿键盘，思绪杂乱，心又奔向了医院，奔向了病房，奔向了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