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床上的欢笑

        我爸妈都是偏远地区的农民，因为生的女儿多了，在农村养不活。妈妈的姐姐住在城里去信说，这边是城乡结合部，办法多。房子的周边可以种菜，也可以去工厂打工挣钱花，日子可能好过点。

        这样我的父母一人挑了一个担子，挑了四个女儿投靠了姐姐。

        这个城乡结合部还不如乡下的环境好，说是房子却是窝棚，棚屋的组成材料都是周边垃圾堆里捡来的废瓦片，破油毛毡。你靠着我，我挨着你挤在靠近江面的公路边。公路是用来运送从长江里运输来的砂石和煤炭的，大型的卡车成天滚滚而过，江边的棚屋子里除了灰还是灰，孩子们也灰头土脸的，打着赤膊晒得黑黑的。夏季涨水时，江里的水不时就涨到了家里面，原来运砂运煤的马路就成了孩子们天然的游泳场。

        在没有涨水的夏季的夜晚，棚屋里太热，家家都搬了竹床到大马路上，一家老小坐在竹床上扇着竹扇乘凉。两家的竹床间也就隔着一两米，竹床是隔不开孩子们的欢乐的。刚吃了晚饭的孩子们，天一黑肚子就又饿了，张家的孩子们回家一人拿了一个苹果，当着面大啃了起来。田家的丫头马上转身跑回了家，盛了一碗筛子里的剩饭，伸手到泡菜坛子里一捞，一把金黄的豆角就放到了碗里。咔吱咔吱在路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们家孩子多，剩饭都有限，也只能吞着口水咽咽了。

        虽然家里很穷，虽然已经有了四个女孩儿，爸爸却还想生个儿子，他那瞧着别家男孩儿羡慕的眼神，让邻居们一下都成了生儿专家，不时就有邻居们过来跟爸爸授艺支招。有的说，屋后的土地公公很灵的，每个星期天早上在自己最洁净的时候，去求求拜拜，拿了香灰回来给老婆泡水喝，准保生儿子。还有的说，天天吃碱水面，不能喝酒不能吃辣的。还有的让妈妈每天用左手炒菜，男左女右嘛。结果一年后我们又得了一个小妹妹。这又让在竹床上乘凉的人们乐不可滋。有的说爸爸准是没换衣服就去了土地庙；有的说爸爸准是又偷酒喝了；有的说妈妈准又是用右手炒菜了。弄反了，这不就得反着来，总之生了女儿这就是事实。这事让竹床上乘凉的人们乐了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年年涨到家里的大水，因为城市码头的兴建，二十几年后，那些棚屋或者早已经是红瓦白墙的砖瓦房被政府拆迁拆散了，但那凉床上的欢笑，还是时时留在了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