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长大，就越是要经历离别的撕扯，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可笑，小时候的我竟然最大的愿望是长大。
老爸打来电话的时候，声音与往常有些许的不同，一如当年沉浸在静谧月光下，阳台上独自抽烟的他。
「你的奶奶走了」，电话里的他是如是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此刻窗外的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
奶奶早已患病许久，最近的记忆里，她就一直是卧床的状态。家里请了保姆，子女们每周轮流照顾她的起居。最后喜欢做的事情应该是靠着枕头坐起来，这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光中除了睡觉以外能做的唯一的享受。
由于睡得太久，经常导致半夜中醒来折腾，几位陪夜的姑姑们对此有诸多打趣的抱怨，然而仍然尽心尽力。难以想象，在那样的日子里，奶奶消耗最多的日常用品竟然是尿不湿，可见当时身体的健康状况……
看望的、照顾奶奶的亲戚们常常给这个老人手上塞一些钱，即便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花了，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拿到钱的瞬间依然非常的开心，就像小孩子拿到了玩具一样。此时她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让照顾的人打开她的衣柜，拿出藏在某个盒子罐子里面的，用老式手绢和塑料袋层层包住的某个小包裹，想必能够猜到，奶奶一直以来收到的钱都被珍惜的收纳在自己做的这个包裹里面。
把钱这样放起来一直是她的习惯，从十几岁大小和奶奶要买冰棍的钱的时候，她就是从那个手绢里面拿出给我的零用钱的。
「都病成这样了，你倒是仔细」，姑姑们会这样和奶奶开玩笑。「这钱能不能给我啊？」
「不能，这是准备给我孙子的」……
奶奶没有收入来源，多年以来亲戚们塞给的一些钱也经常主要是给到爷爷，然而每次去奶奶家看望她的时候，她总是能够找到机会攒下一笔「可观的费用」。那时候，她会把我悄悄拉到小卧室，拿出来那个熟悉的手绢包裹，将里面的钱几乎全部的拿给我。
「这个和你爷爷给你的不一样，这是奶奶给的……」
一个一辈子「存在感不高」的女人，一直把在孙子面前的这一瞬间当做一件大事。
然而，多年未出家门的她似乎还不知道，现在冰棍的价格已经不再是五毛一支，我喜欢吃的羊肉串也不再是一元两根。
我没有告诉她这些。
记忆深处一直没有忘记一件关于奶奶的「小事」。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午休起来的我发现距离下午的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当时视学如命的我简直是暴跳如雷，自然也就迁怒于没有喊我起床的奶奶，然而奶奶当时给我的回答是
「雨下的太大了，今天就不要去学校了」
没读过书的奶奶不能理解读书的重要，而我，当年没有理解我对奶奶的重要。
现在，她离开了。
让我所害怕的有两件事。
一是再也无法感受到她有温度的手。
一是再也见不到的她，会不会有一天再也想不起她的模样。
长大，其实是一种诅咒啊……
2016.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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