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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安巷是淮海西路上的一条小巷,是我十岁之前生活的地方。
我是家里的老二,妈妈说我再晚到几个月就能赶上计划生育,这个世界也就没有我这个人了。爸爸妈妈上班的地方很远,奶奶退休在家照顾我。因为奶奶是很严厉的人,巷子里的小朋友都不敢到我家来。青山不就我,我来就青山。我就成天的往别人家跑。大人们看我都四岁还这样疯玩也不是办法,就送我到巷尾的街道托儿所里去了。
起初我是死活不愿意待在那里的,在托儿所里哭闹了好久,死死抓住妈妈的衣服不松手,最后还是在老师和妈妈齐心合力之下,妈妈成功地将我留在了那里。我不喜欢那里,一群陌生的孩子,他们的家长好像是附近厂子里的,我跟他们不熟啊;一整天都要待在托儿所里,哪有在家自在;玩具就那么几种,还都是不会动的布娃娃......直到——吃午饭。那时上托儿所除了交钱以外,还要交大米。托儿所把各家的大米混在一起煮成粘稠的米粥,立着一根筷子都不会倒的那种,再撒上切得碎碎的黑咸菜,搅拌均匀。老师把我的粉红色的小碗,盛满这样的饭,每一勺子舀下去,白花花的大米粥里带着一两个黑咸菜,很是爽口。我很喜欢这大米咸菜粥。既然伙食还可以,我就待着吧。
托儿所没有院子,只有两间大屋子,一间是大班和中班,一间是小班。我当然是去小班了。每天到了以后要做操。小朋友们站成一列,队伍的头尾各站一位老师。老师们一手握一根长长的竹竿,队伍里的小朋友们也和他们一样,一手搭在一根竹竿上,握住。这样,老师怎么抬胳膊,这一队的小朋友就怎么抬胳膊,不用记动作,不用使力气,很有意思。我自己给这项运动起了个名字叫“竹竿操”。这是我喜欢托儿所的第二个地方。
做完操,小班就自由活动了,老师会拿出一些布娃娃之类的,只要小朋友不哭就没事。我其实对布娃娃身上的衣服更感兴趣。有一天,我发现一个娃娃的帽子不见了,正在娃娃堆翻找,老师突然过来把我叫去了另一间屋里。那可是大班和中班的地方,狭长的房间靠一边摆了五六张双人课桌,正前方挂了一块一米宽的黑板,上面好像写的是数学算式,大班的孩子们正在上课。中班没有桌子,沿着房间的另一面墙壁放着一排的小板凳,中班的孩子只能斜瞅着黑板旁听。我莫名其妙成了一名旁听的中班生。我正想着,如果中班就开始学习和大班一样的知识的话,等我到了大班就无事可做了。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暂时不学习,不用看黑板,只听着就够了。谁知,事情偏偏不按照我的计划走,老师竟然提问我了!当时真的很不服气,我心里在想,老师你怎么不去提问那些有桌子的大班的学生,偏偏提问我这个没有桌子的斜眼旁听生,于是我做出另一个决定——拒绝回答。我等着老师让我坐下再认真学习一次,结果又是出人意料——老师竟然让我回小班去了,我只得继续找那顶帽子。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妈妈去找托儿所的老师,希望我能去中班学点东西,老师就尝试了一下,觉得我还太小,不能集中注意力,不适合学习,还是小班比较合适。妈妈的第一次望女成凤失败了。
既然进不了中班,妈妈也没让我继续在托儿所里玩布娃娃,她开始带我去上班,展开第二轮培养。她把我送进了她们学校的学前班。在那个学前班我好像也只上了一两天,学了个折纸,还有一首“党爱我,我爱党,我就是党的小红花”的儿歌,然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我被传染上了甲肝!只得回家养病,这一病就是几个月,看病、吃药、做超声波、抽血、吃饭要隔离、碗筷要隔离,我也被巷子里的小伙伴们隔离了。妈妈的第二次望女成凤又失败了。
眼看到了五岁,该入学的年纪,爷爷就带我去附近的学校报名。哥哥也在附近的学校,是从学前班上起。据哥哥说上课很好玩,幼儿园还发零食,哥哥有时会在口袋里藏一个糖带回家给我吃,所以我对上幼儿园还是充满期待的。爷爷带我去找学前班的老师,老师是不愿意收我的,说我们家已经有一个孩子上过学前班了,学校就这一个学前班,没有名额给老二。爷爷和老师商量了半天,老师勉为其难的说“那就考考看吧”。我真的不知道上学前班还要考试!老师出题:3+2=?我回答5。老师又问:2+3=?我回答不知道。老师把手一摊,对爷爷说——不行。妈妈的第三次望女成凤失败。
不久后,妈妈调动到离家近一些的学校上班了。于是,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陪妈上班模式。这一次,妈妈直接把我送进了一年级。因为我家就在淮西小学旁边,我认为我以后肯定是要去淮西上学的,再加上我在班里是年纪最小的,以为这是另一个托儿所,那就先上着玩玩吧。可是老师们甚至是校长都和妈妈在同一间大办公室里,我中午去吃饭还要喊“报告”才让我进,这让我觉得很委屈。广播操比赛的时候,我一上场,妈妈班里的学生就认出我来了,就在观众席里喊我的名字起哄,后来踢腿运动时我把鞋子踢飞了,他们都笑疯了,这让我觉得很没面子。数学测验成绩一出来妈妈比我知道的还早,老师还没批评我呢妈妈就先过来训话了。一年级的数学只考了91分,吃零食也会被数落。之后我好像是又大病了一场——百日咳,也是比较吓人的病症,所以我又回家养病了,妈妈的第四次望女成凤再次失败。都说事不过三,我已经四次让大人们失望了,他们望女成凤的念头也就渐渐熄灭了。
在家养病闲晃了近一年,妈妈也不逼我学习了,终于到六岁要上小学了,当时都是就近入学,成绩好坏学校都得收。我被大人们带去淮西小学报名,竟然还要考试!小孩们被一个一个带进教室,挨个面试。巧的很,面试我的竟然是哥哥以前的班主任,她问我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在哪里上班,还要我指东南西北,我那时一点都不怕她,还一边回答一边跳来蹦去的,最后我被考了10道数学题!不过这次真是走运,我竟然答对了9道。于是,毫无悬念,我上了一年级,分到了哥哥前班主任的班级里。
正因为有过前几次的失望,妈妈对我的学业不再抱有希望,我也就在毫无压力的状态下开始进入真正的学习状态,但其实当时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次不是托儿所,不是学前班,不是上着玩,不是等以后我再认真学,是正式上学,是全力以赴向着理想努力学习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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