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与文客轩“悲伤”征文
一片晶莹的雪花从天空跃下,落在一只满是冻疮和血痕的小手上。小手动了动,白色的雪花瞬间冒着热气,逐渐消融成一滴水,带着一点血丝,滑落在洁白的雪地里。
周围死一般地寂静,连鸟兽的动静都不曾有。彩果穿着破烂单薄的粗布麻衣,光着脚趴在雪地里,心如死灰。
真想就这么去了。
她暗色的瞳孔涣散,从里面看不出有灵魂。干裂的嘴唇抿着,冒着几滴血珠。被冻得绯红的脸颊证明了她是活生生的人。逐渐地,听见了心脏的“噗通”声。
噗通——噗通——噗通——
我还活着吗?一个人……
她是被诅咒的人,是村子的瘟疫,是没人爱的孩子。
她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玩伴们开始朝她丢石头。她左边的眉毛就是那时候被砸伤,留下一个疤,很难看,但是她来不及在乎。
她记得她的父亲也是在这么一个雪夜咳血而亡的。明明那个下午,从新开的工厂回来的父亲笑得那么开心。他对自己说:“彩果,我们明天就去城里,过幸福的生活。”
她记得父亲的笑脸,欢乐溢满了她住的小木屋,在记忆里晃得她眼睛疼。父亲喝了很多酒,还和母亲跳了一支舞。她不懂为什么父亲那么高兴,只是看着他们笑着,她也拍着手跟着笑。
当天夜里就听见了母亲的哀嚎声。她起来的时候,看见母亲搂着父亲的身体,有红色的液体不停从父亲的嘴里涌出来。母亲尝试着阻止,可是都是徒劳。
她吓坏了,躲在门后不敢靠近。她记得父亲的眼神,有悲伤,有不甘,还有一种眼神,她读不懂。
发丧的那天,披麻戴孝的她就被其他的孩子砸石头了。说她是鬼时出生的孩子,会把父亲母亲都克死。说她的父亲就是她克死的。小小的她眉头流着血,和其他的孩子打了一架。
回去问母亲,父亲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她克死的?母亲流着眼泪抱着她说:“彩果,你是好孩子,你要坚强。”
母亲没有回答她父亲的死因,但是她隐约能感觉到,她的快乐没有了。因为,她的母亲似乎没有了灵魂。
那个村长经常来找母亲。母亲在村长来时总是把她赶出去,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始她还能听见屋里强烈的争吵声。她贴着门,听见什么“交出来,对大家都好”,“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只要你把东西给我”,“不想死就乖乖听话,不要像你男人那样不知好歹”,“那个东西如果泄露全村都要完”之类的话。后来就是母亲低微的求饶声。这样持续了半年多时光。
在一个金黄色的秋日,母亲给她做了一顿饭,做了一道她从来没见过的新菜。母亲说是从山里采的野菜,全部吃完能消除病灾。她吃得很开心。晚上,母亲久违地搂着她睡觉。她心里满满的,似乎苦难已经离她而去。星星眨着眼睛,月亮都笑弯了唇。
可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见有人敲门。她没找到母亲,打开门就被拎着,去了工厂旁边那个黑乎乎的池塘。她鞋子都没穿,一路被拎着小跑着,远远就看见母亲在村里的池塘飘着,面目浮肿,极其难看。她完全辩不出。要不是那熟悉的碎花衬衫和蓝色长裤,她是不会相信那个人就是她爱的母亲。
爱她的人都走了。她成了瘟疫、诅咒,与不详。
村里的人个个莫名其妙地咳嗽,面容肿大且发生变异,所有的人都说是因为她给大家下了诅咒。要不然,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没事呢?
是啊,为什么她没事?其他的孩子开始腹部奇大,走路姿态怪异。村里的老人牙齿脱落,皮肤上长红疹子。青壮年也都无缘无故咳嗽。村子弥漫在一片愁云当中。
她心里很害怕,她真的是瘟疫,是诅咒吗?那么,就让自己先死好了。去到了那边的世界,就可以跟父亲母亲见面了。
“彩果,你要坚强。”
夜深人静时,她就总能听到母亲在她耳边说过的这句话。
可是母亲,你怎么不坚强?
村长霸占了她家的小木屋,没多久就把小木屋移为了平地。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她记得村长离开时,张着没有牙的大嘴,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血红得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她住进了山里。
找到了一个山洞,铺上了秋天的干稻草,收集了一些野果,就这么活着。
没有人记得还有一个她。没人打扰的日子,真好。
望着天上的月亮,听着虫鸣与风声,黑夜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了。
她听见村子里有唢呐声,开始是十天半个月一次,再后来每个星期都有。她看见山上立起的新土包,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哭起来。最后不知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笑。在夜幕的包裹中,蜷曲着身子,沉睡。
下雪了。
山里死一般地寂静。
好冷啊。她哈了一口气,搓搓红了的小手,水汽飘散在风中。她摸着饿扁了的肚子,望着外面的白发呆。
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没有红薯可以偷,也没有野兔可以打。她的眼神涣散,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估摸半小时后,她站起来了。小脚踏在冰冷的雪地上,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一丝凉,甚至有一丝温暖。
她远远望见村里工厂的烟囱冒着黑烟,在白雪中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要吞噬掉整个世界。她轻笑了一声,眼一黑晕了过去。
“彩果,快醒醒。”
耳边有人在温柔地唤她。
睁开眼,看见一张美丽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挽着发髻,穿着碎花衬衫,蓝色裤子。女人笑着说:“来,孩子,快穿上,我们去找爸爸。”
一件红色小袄披在了她的身上,身体瞬间暖和起来了。她任由女人牵着,脚上一点也不冷。低头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一双黑色棉鞋。
女人的手好温暖。她被牵着,远远看见一座小木屋,比之前她住的还要漂亮。木屋门口有一个男人正抡着斧头在劈柴,他身边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他仿佛感觉到了她在看他,扔下了斧头冲她张开手臂。
“彩果来,让爸爸抱抱!”
她笑了,热泪夺眶而出,心底却异常温暖。她冲过去扑进了那个久违的拥抱。
木屋里亮着灯,欢声笑语从缝隙里溢出来,和雪落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一双小脚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被另一片雪花覆盖……
据报道:某省北部某生物健康制 药 工厂违规研究禁 药,爆发化学物质污染水源事件。化工污水未经净化排入云溪河,水源检测化学成分超标。云溪村池塘以及人工水井水质检测污染严重,可能存在人为投毒。村民饮用井水造成脏器损伤,26名村民死亡。据原村长交待,其不知其中利害,收取工厂负责人巨款,为其隐瞒真相,欺骗民众。原村长还曾杀害一名知情村民,起因是该村民从工厂带出了半成品 药,对其敲 诈勒 索。植物学家分析,云溪村山上生长的无名草药,为禁 药原料,食之即可预防治愈感染。工厂现以查封,草药制成解药,分发给患病村民以及云溪河下游村民,情况均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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