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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落下第一个字前，面对电脑雪白的屏幕，我没有哪一次不是焦虑，烦躁的。每当这时，胸口会有团抑郁的气，沉闷，肿胀。脑子有时也是空空的，如同一团麻搅在一起。此时的我只能耐心等待，等到内心的气凝结，到达一个爆发点，逼迫我敲打键盘，落下第一个字，形成第一句话，完成第一段。慢慢地，我心中凝结成团的物体，如一股水，逐渐释放，这种感觉随字数不断积累而倾泻。
我无法具体表达这种感觉，它就像是一壶水，在烈火加持下到达沸点，咕噜噜地响个不停；也像是慢跑，起初3公里，身体处于崩溃边缘，放弃会前功尽弃，若咬牙熬过去，身体会变得轻盈，呼吸也逐渐平稳，在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下，皮肤因凉爽的风而欢呼。
是的，每一次写作的过程，煎熬袭来又去，哪怕是我写到现在，依旧如此。
这种煎熬没有办法治疗，只能想办法迷惑自己，我常用的心里暗示是：赶紧写完第一稿，写完这坨屎一样的文字，再慢慢修改。或许这世上有一蹴而就的天才，可惜我不是。我会快速写完第一稿，不断修改，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行。
什么是目标？落笔前可以问问自己，是要写给什么人看，写什么文体，小说，散文，还是诗歌，评论。不论写什么，重要的是写自己看见，感受，明白的人、事、物。
我们可以用一条小溪举例。在写作的过程中，可以从一年四季入手，写春天溪边的柳絮，樱花落到水里的样子；写夏天青蛙跳进溪水的身影；也可以写秋天落叶随水打璇儿的过程；还能写冬天结冰，白茫茫一片，雪覆盖时的情形。这些都可以写。
写完四季，还可以写小溪的声音，溪水敲击石头的「叮当」声，顺流而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也能写狂风暴雨打在水面「淅沥」的急促声，甚至可以写出交响乐的感觉，蟋蟀躲在草地，青蛙趴在稻田，一起和小溪奏乐。
写完听觉，可以将自己的想象力展开，看看小溪是向东流，还是向西流。如果向东流，是否能用一个典故，比如祝融和共工打架，不小心撞倒天柱，天向东边倾斜，导致水向东流。故事能让小溪充满历史的厚重感，变得更加生动有趣。当然，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好的处理方式应该是独特的，比如长年生活小溪边的老人们，他们会有许多关于小溪的故事。记得我家的小溪，老人们会叮嘱玩耍的小孩不要去「牛滚荡」（巨大的水坑，一般在小溪拐弯处），那里有水蛇，鬼孩子，相当危险。不过牛可以去那里，牛会在夏天，由农民牵到那里，一边吃岸边的青草，一边泡在冰凉的溪水中。我们看见，通常会问老人，为什么牛可以去那里，我们不行。老人们说，牛是神物，可以镇住那里的邪物。我相信每条小溪都有它的故事。
写完四季、声音、想象力，还可以将视野放开，看看小溪左边是什么，它们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右边又是什么，它们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
我在写《家乡的小溪》时，文章两段，写了小溪的两边。在写的过程中，我想起鲁迅的名句：「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读书时，老师在课堂上强调，这句话，鲁迅可以这样用，我们不能。我记着。再后来，工作时读到一本近现代诗集，翻开第一首诗，是鲁迅写的。原来这是首诗，我心里这么想。至于为什么诗可以这么用，我也不知道。
我把鲁迅这两句话拆开，写小溪的两边，一边稻田，一遍青草地。我写稻田干旱，乡民带抽水机灌进稻田，受到水滋润的稻子，成为一年里丰收的喜悦。为了让文章有深度，我在第一段里没有写稻田从死亡边上活了过来，而是用在深渊里转了一圈。因为《圣经》里有一句「渊面黑暗」，尼采也说过「你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你看，为了在文章里埋下一些小秘密，我故意做了些处理，这是隐喻，能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也不影响阅读。这就是为什么好的故事百看不厌的原因，作者所要表达的意图潜藏得很深，不同阅历，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如，读来自然不一样。
在写第二段时，我写了青草地的牛羊吃草，蚊虫飞舞。青草地那段。我想起《圣经·诗篇23》里的篇章：「耶和华是我的牧者……他使我躺卧着青草地，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我原本只想写羊，转念又想「牛羊成群」，如果没有牛，不符合「风吹草低见牛羊」，到最后还是决定把牛添上。
写完这些，还可以再写写我与小溪的关系，第一次脚踩进水里的冰沁，鱼儿撞到脚的痒痒，在水里捞鱼的动作等等。经历越真实，写出来的细节就会越漂亮。
最后，想办法来个漂亮的结尾，可以看看第一段写什么，再思考最后一段怎么落笔，做到结尾呼应，差不多就能写出有意思的故事出来。
好了，这就是一条小溪的写法，也是每一个故事的方法。现在，你可以开始面对电脑屏幕，深呼吸，酝酿内心真实的想法，写下自己心中的那条小溪了。记住秘诀：快速写完第一稿。
附：初稿
图片来源：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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