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考记（三）——吹尽狂沙始到金

陪考记（三）——吹尽狂沙始到金

        早上醒的时候，我看看手机，还不到四点半。醒这么早，倒不是因为心里有事睡不着，最近半年，早晨差不多都是这时候醒来，不知道这是否和人的年龄渐长有关系。

        房间里窗帘是拉上的，室外有微弱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我知道天还没有亮。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只听到中央空调的风从出风口吹出来时呼呼作响的声音，儿子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呼吸均匀而有节奏，偶尔有微微的鼾声，妻子也正在身边熟睡。这空调的风声和妻儿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和谐，似乎是夏夜里一杯冷饮，沁人心脾，让人舒坦和踏实。

        昨晚孩子还是有些不安的。临睡觉的时候，儿子说今晚喝了点茶叶水，肯定睡不着了。我说，你平时都喝呀，怎么今晚就睡不着了？其实，我知道，他这是有点紧张，没有睡意，但他又不想承认自己紧张，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告诉他不要多想，象往常一样，安然入睡最好。可是，我们睡下后，儿子并没有象过去那样很快进入梦乡，而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候还吸吸鼻子。我和妻子都没有说话，任由他自我调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架不住瞌睡虫的催促，终于去了爪哇国。在我印象之中，我睡着的时候，儿子似乎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一刻，当我醒来的时候，儿子正在睡梦之中，可我已经睡意全无，但不敢随意地动，翻个身都小心翼翼，甚至连起来上洗手间的念头都被自己打消了，生怕弄醒了儿子，虽然经过一夜的积攒，我是那么地渴望去一趟。

        洗手间可以不去，思想却是活跃的，我在想儿子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这孩子从小忠厚，为人实诚，属于性情中人。他也不会撒谎，哪怕是善意的，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和他母亲曾一度很担忧，觉得他如此单纯，长大了恐怕会吃亏。从小学至今，相对而言，儿子算是乖巧听话的那类孩子，学习成绩一直不是特别突出，总是居中等偏上的水平。不过，这很符合他的性格，他对很多事没有一种精益求精的精神，所以我早几年送他一个外号：差不多先生。的确，儿子对许多事都是抱着“差不多就行”的态度。其实，他并不笨拙，如果他能学会锲而不舍，知道追根求源，估计会比现在出色的多。这时，我忽然想起唐朝诗人刘禹锡的一句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淘金要千遍万遍的过滤，虽然辛苦，但只有淘尽了泥沙，才会露出闪亮的黄金。从这个角度来说，儿子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还要下苦功夫过滤自己，打磨自己。

        左思右想中，天大亮了，妻子也早已醒来，我们把儿子也喊起来。住在宾馆就是方便，也不需要我们自己做早饭了，我和儿子俩人直接去了宾馆的餐厅。这家伙对吃真是情有独钟，一顿都不能亏了自己。这不，早上比我吃得多多了。餐厅里的面条是现煮的，吃多少面条，里面加什么菜，都由食客自己选，选好后交给一旁的厨师加工。别人的面条一会就煮好了，儿子的面条却迟迟不见来，我很纳闷，就问儿子原因。他倒也不避讳，很淡然地告诉我，他选的东西多，熟得慢。

        上午考语文，八点儿子就进了考场。一入考场深似海，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接送之类的活，剩下的就全靠儿子自己的造化了。一上午我都在忐忑中度过。虽然在去考场的路上，我把自己对考试心得体会都告诉他了，哪些是需要注意的，也做了重点提示。可是，等孩子进去了，我又觉得还有这事那事没有说清楚，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碰到，如果真碰到了，孩子能正确处理么？一会又想，儿子下车的时候也没有再查看一下他是否带准考证了，不会落下了吧？其实，儿子早早就把准考证、水笔、《新华字典》等装在一个袋子里了，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在这胡思乱想中，终于十一点了，语文考试结束的时间。不大一会，我们就接到了儿子。我们也不问他考试的事，不提试卷难易与否，更不问他考得怎样。儿子自己倒喜形于色，看起来心情挺好，我们一下子感觉轻松了不少。在所有课中，语文是儿子最弱的一项，每次考试的成绩，和最高分比起来，有一二十分的差距，如果这门课他能考好，就算是出师大捷。他在说今年的作文，原先学校老师都猜测今年会考议论文，因为这些年都是议论文和说明文交替着考，去年考的说明文，今年一定是议论文，没想到今年出题目的人有点皮，考的仍然是说明文，题目是《我也很……》。儿子又告诉我们，他是如何构思并写这篇作文的。我听了后觉得儿子的思路中规中矩，围绕主题，立意尚可，但是角度不够新，估计很难得高分，但基本分应当问题不大。不过，这些话我没有说给儿子听，口头上仍然以鼓励为主。

        除了说语文试卷，儿子又告诉我们考场上的一些趣事。他说，他们那考场有一人没来参加考试，还有一位考生，从坐在位子上开始就睡觉，一直睡到交卷，期间偶尔写写。我笑：你这一心还能几用？自己要答题，还要观察别人。我又问：在考场里紧张吗？儿子答：开始有一点，后来就当是期末考试了。我说：这就对了，这本来就是你初三期末考试啊！

        下午考物理和化学，这是儿子相对的强项。没想到，两个小时考试结束，迎来的却是儿子严肃的、没有丝毫笑容的脸，其他考生也大体都是这样，不象上午语文散场，孩子们都象欢快的鸟儿一样飞出来，这一次，大家都神情凝重。估计这一场，孩子们碰到困难了。果不其然，化学题目有难度。我们安慰孩子，你感觉难，大家都一样啊！何况，物理和化学是你的强项，你都觉得题目难，其他人只会更难。

        为了岔开话题，我问儿子：上午睡觉的那位下午还睡觉吗？儿子说，好像做了一会试卷，又睡了一会，最后提前交卷走了。

        我一下子又想起刘禹锡的那两句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虽然上帝是公平的，对一个人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打开一扇窗，可是，无论是开门，还是开窗，如果不经历千淘万漉，最后会得到金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