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的房间，一共有六张床，二张空着还没有病人，我在这个房间的角落，这是个有利的位置，能够把房间的事物收在眼底，我最喜傍边的床没有人，于是翻动身子侧向外面，巨大的什么东西包裹着我的下身，以至于很费力才能蠕动身体。应该是水吧，尿吧，我一边想一边伸手摸了一把，黏黏的稠稠的，拿出来看：“哇!”怎么是血，一股醒味，下面全是血吗？我慌了，我流这么多血吗？下体突然针刺的痛。“哇”！我又叫出声来，我的叫声引来了四周的眼睛，她们全看向我，我也直直的回看她们。
我下床走路，自己上厕所去，厕所在房间外的走廊中间，公共的，房间里的所有眼睛都朝我这边看，像看一个怪物一样。这情形就像平时我和冬梅上学放学，路人投来的目光。我在心里骂：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人一个吗。
我走起路来自己都觉得难看，弓着背，两脚分开大大的，凉鞋当拖鞋趿着，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拖，以减少下体带来的疼痛，类似一个佝偻着背七八十岁的老妇人，而这样子走路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走到过道才知道差不多住院的女人都是这样子的。我莫名就有了小小的安慰。
在厕所换了大大的一泡血垫，感到舒服干爽了，然后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走到靠近房间门口的窗户边上，房间里传来那几个女人谈话的声音。“多可怜的女孩，才十三岁呢”；“听说小孩的头都出来了，看见黑黑的头发，那女孩已经晕死过去，好在及时，不然性命不保”；又“听说是被强奸，真太惨的，叫她如何面对以后的路”；“她像没事一样呀，她的父母就伤心死，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原来是这样的，那男人真禽兽不如”；“这女的有精神病吗”？
我蹲在地下，不想进去，不想和这些八婆在一起，终究我是恨死自己了，让她们有谈话的内容，可我心里仍然在骂她们是7+1，关你们屁事。
一位护士经过把我扶进房间，她们立刻止住话，又一次全看着我。
我侧身背对着外面，脸对着墙，身上盖上医院又薄又轻的蓝条棉被，合上眼睛，脑袋里想着：想着那一丝欢悦的兴奋……
傍晚，爸爸来了，一阵热风带了进来，干燥的气味，他是刚下班来的。
爸爸在新华镇水运公司做搬运工，一条大而脏的毛巾搭在肩上，毛巾旧得变成灰黑灰黑的，一点都看不到原来真实的面目和色样，两个裤管捋得半天高，穿着烂布鞋，两个大脚指头有一半裸露在外面,沾满灰白的泥尘。
爸爸来到我跟前，还带着蜂涌而来的愤怒悲伤。我看了一眼他，叫了一声“爸爸”，他黝黑的脸上，满布大粒大粒的汗珠，有些从额头滑落，满是灰尘的脸上刬出一道一道的痕迹，爸爸看着我，那是一股愤怒至极，严厉至极的锋利光速，我不由颤抖一下，被迫收起看向他的眼光，移到别处，胸口却扑通扑通的跳动，声音很大，估计父亲都能听到。我等待着父亲的谩骂，我已经准备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现在知道错已经没有用，况且从来就没有人告诉我，这样做是不好的，不对的，现在总算弄明白一些。
等了一会，没听到爸爸说话，但他还是原地站着，我从眼尾的余光中看到爸爸用那条宽大的毛巾擦脸，我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的躺着，我怕稍为一动就会激起他仇恨悲痛的源头，从未见过他这样子，我身体微微的微微的开始哆嗦颤抖。
父亲出去了，我的心回来了。
（待续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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