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刚来的时候像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泼泼实实的举着一群叶子在妈妈的手里晃动。艾是一种颜色奇怪的植物,你永远无法准确定义它的颜色,它像是营养不良--瘦弱的枝干,叶子也不像薄荷那样葱绿欲滴,但是你会由它联想到夏日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绿色,这种难以形容的绿色或许只能用于形容别的。
苦艾思正所谓青春易逝,它很快的干枯了,叶子软软的耷拉着,像失血过多的尸体。有点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像冬天的树一样萧条--然而冬天的树尚且孕育着春天的希望,它一无所有。灰暗,朦胧阴郁的香气。它衰老了,干瘪了,枯槁了,也因此更美了。我更爱它现在饱受摧残的面容。
也许衰老是时间以一种陌生的文字写的肉体上的镌刻,如老人深刻的皱纹,如苦艾萎零的叶脉。时间在流逝中摩擦过我们的面颊,并以粗糙的笔划写下岁月的故事。衰老的美有一种永恒的意义。
如果说衰老是一种摧残,一种毁灭,那么这种摧残和毁灭甚至比之前更接近“美”这一存在本身。美是流动不居的,不同时代赋予它的意义同样千变万化,美甚至与人们的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挂钩。当物质文明极度贫乏时,雾是丑陋的,怪石是丑陋的,他们与美毫无联系。渐渐的,穷山是丑陋的,恶水是丑陋的。而后地震,台风,洪水,干旱是丑陋的。它们其实都是美的。美不是与人为善,不是自然对人的妥协,它就是一种客观存在。你说它美或丑,它不会回应,但时间会让你改变,会让曾经被认定是天灾的,变成你眼里恢宏的美。大地的沦陷,风的呼啸,水的磅礴,土地的龟裂,他们同样具有震撼人心的美丽。极致的美是毁灭性的,人工不可复制,不可模仿。
苦艾思而摧残就是以毁灭美成就美的过程,它使任何美都岌岌可危,也因此更美。它毁灭了一种美,因此这种美永垂不朽。丑陋则是对美的天然的摧残,它也是美的,不仅仅是皱纹,雀斑,红鼻子尖儿都是美的。就像原济,朱耷画中的那些丑陋的鱼和鸟,挣脱了一种大众的流行的审美,从普遍的庸俗观念中挣出,从而有了震撼人心的艺术美感。
苦艾思这世间的美总要通过摧残使它浴火重生。正如新生是美的,死亡则使生命更美,更诱人。并为早逝的死者预约了无数种成功的可能,预约了无数种渺茫的远大前程和宏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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