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新公司不到半年，肖蔚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任何一个男同事。
用她的话说：“前任眼光的极限就是我眼光的起点。”做人事好几年，她很少判断失误过一个新入职员工是徒有其表、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还是内外兼修。
她最得意的杰作是把上一家公司硬是拖垮了，在她手里招不进来一个合格的员工，最后一个离职的员工也变成了她。
虽然是个玩笑话，成了她自嘲的话题，但很少有人知道，她极不愿意提及。
“肖蔚，能帮我楼下取快递吗？”林野在不远处喊她。
“不去，自己下去取。”
“就楼下嘛，我这会在忙。”
之前她也帮林野取过快递，也确实是他很忙的时候，同事之间帮个忙而已，想着取了也就取了，可这次她却异常坚决。
“不去！”
林野一看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走到她的位置上央求：“改天请你吃饭，我们拉勾。”
拉勾什么鬼！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尽管肖蔚感到有些无聊，但看着他认真迷人的眼神，笑得特别阳光，她的防御力一下跌到负值，即使再浑身镀金铠甲百毒不侵的人也有致命的软肋，再气质高冷牙尖嘴利、十八般折磨人技艺具备的肖蔚看见“笑靥如花”的男生脑海中只冒出一个词：扑倒再说。
她知道“笑靥如花”这个词放在这里并不合适，但看到林野揉着惺忪的双眼，嘴角还咧着笑，站在她跟前像一个孩子，她的心就软了。
也许他是真的很忙，看他的眼睛都有红血丝，看他的手……呀，手真好看呀，她的心再一次地震了一下，打破原有认知的感觉真是不要太爽，老阿姨久违的少女心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么一个‘人渣’，没被程序代码P图设计文案过滤掉呢。”她嘀咕着，看来生活只蹂躏了大部分人，对极个别烧香集福的还是网开一面的。
“我去，别卖萌好吗，大师兄。”
哈哈哈，没卖萌，快去快去，听话。”
听什么话！我是肖蔚。别这么对老阿姨说话，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些腻耳根的话，容易高血压。
虽然心理这么想，但还是觉得心头一暖，顾盼生姿，“啊，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
好吧，这一次完败，肖蔚从头到脚的铠甲碎成渣，那些粉末凭空做成动漫特效在一个大孩子面前洋洋洒洒，自己牢不可破的三观呢？对男色绝缘的从前呢？
“林野，要请我吃饭了。”
这句话像三藏的紧箍咒，想一次便加深一次印象，甚至有时候下班她走在路上，想想林野这时要在的话，拉拉勾也不算很孤独的一条路哦，突然冷风像无数个巴掌把她打得清醒。
“醒醒吧，老阿姨，这样的小男孩只能骗骗邻家小妹。”
02
三天后就是周五，肖蔚预料到林野会来找她，果然她预判很多次出错之后，这次真的来了。
“肖蔚，下午请你们吃饭啊。”
“们？还有谁？”
“就是你旁边这位啊。”肖蔚回过头看着邻座的阿雅鬼魅一笑，便觉得一切像是预谋好了一般，难道，这家伙喜欢我？
“好啊，那下班见。”
她果断地答应了，和林野说话她容易心悸心慌，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脑子很乱，甚至想动手打人，之前她就拧得其他同事表情抽搐、啊哟啊哟地大喊，林野看见了只是同情地笑笑，他一点也不想尝试，甚至想出了自己的应对招数，拉勾只是其中一种，还有这种：
“肖蔚，你摸摸我手背，很凉……”
“摸你手背干嘛！”
“摸一下，就摸一下……”
他又像个孩子一样眼神真挚，甚至有一点坏坏的眼神，仿佛不摸才有鬼似的。肖蔚明知道自己可以拒绝，但还是将右手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一笑，她这次很温柔。
上次聚餐过后，肖蔚和林野聊天变得很频繁，都是上班时间的空隙，一长串的消息回过来，又是一长段时间的沉默，她盯着电脑发愣，又不敢远远地望着他，总觉得他也在看着自己。
“这是爱情吗？狗屁爱情！”
她嘴里嗫嚅着，阿雅说：“肖蔚，你们最近看起来很暧昧啊。”
“暧昧什么，扑倒才是我的性格。”嘴上这么说，真正遇见心爱的人，她变得沉默又羞涩，像一个气球中灌满了海水，生怕被戳中，又害怕爱得太满，给彼此增加无谓的负担。
许久未遇爱情，早已忘了是什么感觉。
“肖蔚，喜欢就去追啊。”阿雅又在耳旁吹风。
肖蔚翻来覆去地思索，不觉时间已过了很久。突然，林野发来消息。
“肖蔚，有件事要给你说。”
“再过半个月……我就要离职了。”
晴天霹雳，刚刚冒出来的想法像疯狂打地鼠出现Bug一样，任何一个地鼠冒出来伸头秒被打死。
“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要辞职啊。”
“我要回家乡了。”
这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每个人都理解的，漂泊在外久了，家乡这两个字就是根，扎在心里越深，思念就越频繁。
“好吧。”想了很久，肖蔚也只能想到回这两个字。
03
虽然很喜欢，但总不能拦住人家回家乡呀。
可要是以后在一起，我也不能去他家乡呀。
表白还是不表白，勇敢去爱还是想想再说，肖蔚一直在心里衡量着，最起码不是没有想过和他有未来。
如果错过，会不会很遗憾？可是明知道，没有未来的。
爱一个人就要有未来吗，不应该是爱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吗？
爱一个人不需要未来吗？难道不想朝朝又暮暮，从青丝到白首吗？
这些胡乱想法折磨了肖蔚好几天，每次她看到林野的消息都是秒回，但下班后林野却向失踪了一样，淡出了她所有的视野。有时候她会担心，这个人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她是不是也只了解对方的一面。
某一个瞬间，她又这样想，顺其自然吧，该离开的迟早会离开的。
那一天，林野说：“你发来几张照片看看嘛。”
“为什么？”
“我，我想看……”
肖蔚发过去几张照片过去，林野也发来一段小视频，视频中他还是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眼睛眯起来，笑得很灿烂。肖蔚看了好几遍，哈哈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算是命运捉弄吧，还没到那么惨的地步，但老阿姨动心了，八十匹马都追不回来。
04
“明天你就要离开了……”
“是的，明天上完最后一天班。”
“那我，送你一个东西吧。”
“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至少不留遗憾吧，明天老阿姨不扑倒，也一定要表白！肖蔚告诉自己。
晚上，林野发来消息：“在吗？忙什么呢？”
“给你写信。”
“写什么啊？发来看看？”
“不能，我送你的一本书，看完书才能看信。”
“好吧，谢谢你。”
这么客气！这么多天让肖蔚魂不守舍的人说一句谢谢就可以吗，不行，临走之前，不能这么便宜他。
“没关系，八卦一下你的恋爱史。”
“这……”林野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你明天都要离开了，这个也不愿意告诉我吗？”肖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是谁啊，为什么要问人家恋爱史，要是林野不说怎么办？
林野说了。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就一直到现在单身，好几年了。”
肖蔚一听想笑也还有些心疼，故意刁难他的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个人又相互聊了一些琐碎的话题，没多久就互道晚安了。
这是两人心事最多的一个夜晚，北方的夜清冷而漫长，人的思绪变得冷静又富有逻辑，两个人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胡乱说着话，因为真正离别的时候，只能彼此说再见。
第二天，林野收到肖蔚的书和书中夹着的信，那本书是她排了很久的长队才拿到的签名款，他还记得那句话：书没看完不要拆开书信。他笑着接过肖蔚的书，也拿出了自己的礼品：在公司上班时拿到的诗歌朗诵奖状。
电影《岁月神偷》中，罗进一和富家小姐芳菲临别时，他将自己的跨栏金牌送给了芳菲，现在林野也将自己的荣誉送给了肖蔚。
电影中的罗进一和芳菲没有在一起，当然，后来林野和肖蔚也没有在一起。
至于表白没表白，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爱过就已经很好了。
肖蔚很喜欢的一句话这样说道：“原来成年人的感情是不追问、是不解释、是心照不宣、是突然走散、是自然消减、是一种冰冷的默契。”
谨以此文，纪念那个遇到对的人，却没有在一起的肖蔚和林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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