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山青草
有人陆续从火堆旁离开,在车里搜寻食物,但大多一无所获。在饥饿感的压迫下,终于有人想出了办法,他拿出了车上换轮胎用的千斤顶,这四两拨千斤的小小现代液压机械给了人们希望,他将千斤顶置于石下,一阵猛摇,竟使得那块消波石震动了两下。为此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于是,大家好像忽然之间恢复了气力,各自忙碌起来。一时间,路上仿佛开起了一场趣味运动会。有人手摇,有人脚踩,在吱嘎吱嘎神似床头撞着墙壁的声响里,人们含着狡黠的微笑互递眼波。的确有一对男女在这过程中迸出了爱火,他们摇着千斤顶,像是拉着煽动情火的风箱不肯停下,一面用自己的手去够另一个的手,那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痛苦使他们双眼涌满泪水,浑身充盈着痛苦的欢乐。这当儿,只有那个戴火车头棉帽的老头觉察到太阳已经隐没,天空满布铁灰色的云幕,而海面上正在形成浓雾。他吸足了烟,又吃完一大块烙饼,这才站起来,从底朝天的三轮车下摸出两卷绳子甩到肩上,走到那辆被砸扁的摆渡车旁,蹲下捣鼓起来。
海雾还在缓缓地升起,大小汽车的顶部已经全部被吞没。那些车子在雾中就像被水洇湿的国画,渐渐地融化淡褪,只剩吊车涂着黑色斜纹的黄吊钩,像条老虎尾巴翘在空中,也被海雾熏蒸得模糊模糊糊半真半假。老头在一片朦胧中回到三轮车前,双手在车厢底板上一摁,那车像条鱼一样在雾中打了个翻身,头一昂直溜溜蹿出雾气,浮在了海雾袅袅腾腾的表面,活像一条船,也许就是一条船哩。老头攀住船舷爬上去,把腰间拴的两条绳子解下来抖了抖。浓浓的海雾里亮起了碗大的两柱绿光,原先搁浅着摆渡车的地方蠕动了几下,接着响起啪啪的拍水的声音。老头把两条绳子在船头绕几绕,绳子猛然一下子拉紧,小船剧烈地扭动几下,白浓浓的海雾里,哧啦啦地跳出来巨大的一团黑糊糊湿漉漉的东西。那团东西摇动腹下两片门板大小的像桨一样的玩意儿,游到雾面上来。
“愣啥哩,快给我起碇……”老头咕哝着,拈起两根绳子中的一根,像木匠弹墨线一样拉高一放,那团巨鱼似的东西就突然一跳,把两碗绿光朝老头怯怯地照过来。
“这地方,这地方……”老头从船舷边上向下瞧着雾气里游动的越来越稀薄的人影,一声接一声地叹起长气来。他对那些人影打了几个恍恍惚惚的手势,于是众人就一个个地朝他飘去,轻轻落在他手里,像一张张画儿似的。老头把这一沓画儿的东西叠起来,别在屁股后的腰带下,然后在座位上坐定。于是那曾经是辆旅游摆渡车的东西尾巴一摆,翻卷起弥天雾浪,老头和他的三轮车在那云气里眨眼就消失了。
两天后,这场前所未有的海雾终于被阳光除净。海岸派出所的几位警员又来到海滩,不过这次和他们同来的还有省厅专案组的干警。一天前,拖车和救护车公路上来回穿梭,赶在日落前清理完了抛锚的汽车和尸体。据统计,在“一二一”毒雾案中,死于中毒的男女共计四十九人,度假区附近工厂的负责人已经被控制,至于工厂显然极不合理的择地和项目审批问题已引起上面的重视,专门的调查小组不日就会进驻扶桑县。毒雾事件的唯一幸存者躺在医院的特护病房七天后首次醒来,他目光笔直,泪水涟涟,手臂伸向空中,大叫着“徐福,徐福”,还说了些“消波石,改装三轮车”之类令一直守在床前的办案人员百思不得其解的词语,因为现场根本没有发现什么消波石和三轮车。仅可以确定的是,“徐福”应指秦朝时奉命给秦始皇找长生不老药的术士,而“福湾”据说就是徐福扬帆起锚的古港遗址。传言他找到仙药后自己服下,从此便再没回来,但也有人说他隔三差五就会骑着大鱼回来探访故土……第九天,事件唯一的幸存者又昏迷过去,从此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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