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月 X 日
搬回曾家岩官邸之后,先生的宗教热诚提高了许多,今天是礼拜天,先生和夫人一早起来就决定到求精中学内的美军教堂做礼拜。
听说先生要出去,侍卫长立刻关照预备车子。
“没有许多路,“先生摇摇手,“我们随便走走好了。” 这对我们又是麻烦事,从官邸到求精中学路虽然不远,但是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侍卫长赶紧打电话给宪兵司令部和卫戍总部,叫他们在曾家岩这条路上每五步就来一个双岗,还有,每个人家楼上窗子一律不许打开。
九点四十五分,我们跟着先生和夫人的身后往求精中学走。先生披上了可以避弹的黑大衣,目的是增加一点安全感。夫人穿着新从美国带回来的银灰色薄呢的秋大衣,脚上的灰色鹿皮鞋也是全新的。
他们两人的精神相当悠闲,我们却提心吊胆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好容易到了求精中学的大门口,我们这样才放松了一口气,站岗的美国大兵向先生和夫人敬礼,先生很高兴地向他们微笑点头,夫人还和他们吱吱喳喳地说了好几句外国话。
走到礼拜堂门口的草地上,一看牛歇耳特使已经站在那里,我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先生忽然高兴做礼拜,还是因为要陪陪贵宾。
看见先生和夫人,这位特使笑吟吟地往前走了两步,先和夫人握手,然后才轮到先生 大概这又是洋规矩。
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好些美国军官,这一下可忙坏了先生,他不停地四向点头,笑容满面,很有民主派头。
钟声响起来后,大家才鱼贯地走进了礼拜堂。先生、夫人和牛歇耳特使坐在一张长椅上,夫人左顾右盼地精神十分充足。
从唱圣诗,祈祷到讲道,完全用的是英文。我们固然是一窍不通,先生又何尝听得懂?不过人家当大人物的倒是知道怎样应付这种场面,他在那个军中牧师讲道时,不断地点头表示赞赏的意思。
我简直昏昏欲睡,幸亏最后的“全体起立唱圣诗“解救了我。看情形,实在有学英文的必要。
做完礼拜后,先生和夫人又同牛歇耳说了一会儿话,没等先生吩咐,侍卫长就叫赵司机把座车一直开到求精中学的广场,停在教堂的右端。
一直等到先生和夫人上了座车,我们就跑向停在大门口的侍从车。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我们都愣住了
“是手榴弹I "小张首先喊起来。
我们急急忙忙地拔出腰间的手枪,转身跑向先生的座车旁边。
到了跟前一看,车子一点儿损伤也没有;夫人却吓得发抖,先生还好,只是把斗篷裹得更紧些。
侍卫长早巳由座车的前座跳下来,指挥我们四下搜查。这一查,可发现了巨响的来源,原来离座车不远有辆十轮大卡车爆了胎,真是一场虚惊。
老杨把情形报告侍卫长后,连侍卫长也忍不住想笑。他向我们摆摆手,我们这才又跑出大门口上了侍从车。
"x他娘,这个车胎爆得是时候"。老杨摇头不已。
“没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这一番折腾也是命中注定的。”老杨大掉书语,一面用手绢擦头上的汗。
“ 酸, 酸,酸,谁把醋瓶打破了?“小张马上取笑他。
“你他妈的不用胡扯,酸什么,又不是争风吃醋!"老杨不服气。
“老杨,酸有两种,我们都是老粗,掉书语就显得酸。”
老杨还想反驳,可是车子已经到了曾家岩官邸。
等先生搀着夫人进了上房,我便向老杨说, “下午大概没有什么事,是不是进城找汤义一趟?”
“找汤义干什么?“老杨问。
“你难道忘记了那天我们决定找一所小房子的计划?”小张又插嘴。
“忘记没忘记又与你有什么相干?“老杨就要冒火。
我把他们两人的肩头都拍了一拍,“自己哥儿们还闹什么别扭一一今天晚上罚小张请吃饭好了。”
小张这家伙倒是机灵,他顺我的口气说,“罚我请客好了。”
“说正经的,什么时候去找汤义?“我又说。
“这样好了,我们约他吃晚饭,在饭桌上就可以把找房子的问题拜托他。“老杨说。
“就这样办“我说,“可是谁去打电话约他?”
“当然是老杨的事,因为汤义最卖他的面子。“小张故意地捧了老杨一下。
老杨这个火爆性的家伙,让小张这样一说立刻怒气全消,他很高兴地跑去打电话。
“小陈,今天晚饭后有没有什么余兴?“小张问我。
“我上次不是已经尽了介绍的责任?而且你们都已搭上了线,我可没有再往下管的必要。 "
“妈的,你脑子就只有女人。我的意思是打牌。“小张说。
“打牌我不反对,最好还是沙蟹!" 老杨打完电话回来,一听说赌钱他最起劲。
晚饭是在仓坪街的留美同学会吃的,这里的下江菜做得十分地道。
小张刚提议到这里吃饭时,我表示反对,因为我们之中没有一个是留美同学。
“你这小子太外行;这地方名字叫做贸美同学会,实际上还是一个饭馆!“小张嘲笑我。
“那为什么不叫做某某餐厅或某某饭店?“我问。
“不叫什么餐厅或饭店的好处可大着呢!第一,可以不交营业税,第二,可以随便喝酒,第三,不受新生活运动儿菜一汤的限制。“小张顺口就举了几个原因。
“为什么?“我还是不大明白。
“因为它的名字是留美同学会而不是留美餐厅!“老杨 在旁边也忍耐不住了。
汤义这家伙的心眼可不小,他喝了儿杯酒后,就问我们说,“你们三位老大哥有什么事情委托,小弟无不照办!”
他这一说,小张和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老杨却不在乎!
他笑嘻嘻地说, “ 老汤,真有你的,你简直是个未卜先知的诸葛亮,我们找你来吃饭当然是,宴无好宴,因为要请你帮忙找一所房子I"
“做什么用的?难道你们那一位要结婚?”汤义问。
“我们要搞一个小型的俱乐部. "小张接口就说。
“别是小公馆罢?”汤义望着我们三个人笑。
“俱乐部也好,小公馆也好,你老兄是不是可以帮忙找一所房子呢?“老杨的性急总是不能改的。
“地点方面有什么限制?希望在哪一带?”汤义问。
“不要在南岸。”我说。
“也不要离曾家岩太近一一可是又不能太远。”小张连忙表示他的意见。
“临江门怎么样?是从前中国银行副经理住过的一所小洋房,他前两天刚刚复员到上海去了。”汤义倒是有办法,立刻给我们一个具体答覆。
“好极了,就是它!"老杨第一个赞成。
小张和我当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我接着就问,"汤义兄,我们是不是要付顶费?月租多少?”
“笑话,那能让你们付顶费, 月租也无所谓,你们随便给看房子那个佣人几个赏钱好了!”汤义直拍我的肩膊。
“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呢?“老杨问。
“随时都可以,反正这所房子里面一切俱全,就欠女人。”汤义说。
“我们今天晚上去打一场沙蟹如何?“小张提议。
老杨和我都赞成,可是汤义却说,“今天晚上要玩牌还是上我家里去,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是哪个公馆?大的还是小的?“老杨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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