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赏金猎人》中,坏人因为父亲只顾着赚钱而忽视自己和母亲而心怀怨恨,策划了一系列炸掉自家酒店的事情,并称之为“烟花表演”。他说看烟花要一片漆黑才漂亮精彩,于是毁掉一个城市的供电,使它陷入黑暗。与其说这是一种心理的变态,不如说是对曾经的一种追忆,他怀念曾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没有被灯光象征着的世俗所影响的世界,只是他用错了方法罢了。
是的,这个世界已没有了完整的夜晚,那种天黑就该归家话桑麻闲事的淳朴生活了,灯光给人们带来了光明,却带走了记忆,那属于以往的最简单的快乐。
所幸的是,我曾体验过那种无比简单快乐的生活,可越是见多了这个世界的繁华,那被灯光装饰的夜晚,这种快乐,越是在脑海中念念不忘。
简单便是快乐,那时才是真的。夏捉流萤冬赏雪,那属于夜晚独自的美,每每想起总会让人嘴角轻扬。在没电的夜晚,看着蜡炬成灰,飞蛾扑火,听着大人们的家长里短,各家故事,做着简单的加减乘除的数学题,写着一遍一遍的语文词语,夜晚的静,清楚地打在心头,蛐蛐的叫声,落在门外芭蕉叶上的雨滴,奏出最美妙的乐曲。简单的天伦之乐,令人怀恋不已。
那时的夏夜,凉爽得让人想搬出凳子,在院子里呆一晚上。院子的一边是一片荒地,洒落的各种蔬菜种子 在杂草的包围中顽强地生长着,一片绿色也长得有模有样,结出各种的瓜果,成为流萤的栖息地。
萤火虫啊,那是夜晚的精灵,母亲说,它是平白出现的,从那中空的蔬菜梗里,我便信了。我总爱搬个小板凳,坐在墙边,看着他们在空中飞舞,飞向那竹林边的椿树梢,或者埋藏在一片绿色中,像天上洒落的星星,一闪一闪。有时,跑去草丛中捉一两只,放在掌中玩耍,每当这时,调皮的萤火虫,便隐去自己光,任你怎样捣弄,也不再闪一下的光。而你展开手掌,给它自由时,它又撒着欢的飞走了,一闪一闪,漂亮极了。每次捉它们时,总会碰上一种刺人植物,钻心疼,又痛有痒,还要小心脚下可能出现的蛇或者丑陋的赖蛤蟆,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都快乐无比。
冬天下雪,总是在晚上。每次初雪,总会不顾寒冷地在院子里接雪,用手掌,用嘴唇。喜欢那一瞬间的亲吻,冰冰的,凉凉的,转瞬即化,多渴望它能停留多一秒,让我看看它的形状。用手掌感受自己呼出的热气,想象自己是电视剧里的神仙一般,能口吐仙气,法力无边。与哥哥姐姐追逐着,不顾地面的光滑,直到湿掉了外套,才一蜂窝地跑进屋里,搓着手指,烤着火炉的热温,一边接受家人温暖的念叨,开心极了。
而那时候,停电也是常事,刮大风或下大雨,又或者那断了一根树丫枝搭在了电线上,我们便没有了电。这时候,总是会早早地吃完晚饭,点上蜡烛,母亲会催促我们做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邻居会来串门,说说这说说那。我们的心思,一会在作业本上,一会在他们的闲谈中,一会又跑到了即将燃尽的蜡烛上,一只只数着自取灭亡的飞蛾数。不参合一句话,却陷入这种静谧,想着,人生真美好,一心能几用,能者中的能者。
可如今,电不会断了,路通了,流萤少了,人也走了,蛐蛐该是寂寞了,没人再听它唱歌,芭蕉也在无人打理中,枯黄,死去,我记忆中的夜,只能用来怀念。
这个被灯光占据的世界,整夜灯火通明,再也没有那种纯碎的静。我是害怕灯光的,每次晚上我走在城市的灯光下,总觉得好孤独。这个世界,让人陌生,让人感到害怕。
我曾为了看夜晚下的上海,在东方明珠上等了几个小时,可当看到那披着灯光着绚烂外衣的上海,美则美已,却让人不安与迷茫。繁华如她,让多少人迷失在这样的绚丽中,失了方向。我也曾在深夜的北京街头,看着路灯下穿梭来去的车辆,四周通明,我一步步丈量着,寻找一种踏实感。我更是在大连的海边,听着海浪翻滚的声音,混杂海边游乐园刺激疯狂的叫喊声,应着对面跨海大桥不断变化的色彩,灯光越美,心里越空虚。
我无比怀恋黑夜,怀恋那种静谧。
可是我知道,时间的年轮再也回不去了。母亲说,那里的房子再过不久就会被拆了,我们会搬到一个全是灯光的地方,我深深害怕着,连最后一眼记忆中的夜,也见不着了。
那么,我只能最后祈祷,入梦后,请让我再回去一次,感受那份遗失的的美好,那飞舞的流萤,飘落的雪花,燃尽的蜡炬,邻里的闲谈,以及雨打芭蕉的旋律和那蛐蛐的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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