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一位侠客，他怕的是什么？他飘泊无踪，身怀绝技，无牵无挂，谁能让他畏惧？

当人们谈起燕飞刀时，他们常讨论这个问题。一番的评论慨叹之后，得出的结论总是:他什么都不怕。

燕飞刀确实什么都不怕，他总是孤身一人，踪迹难寻。如果说有人能见他的面，那便是将死之人。

燕飞刀杀过很多人。为富不仁者，杀！贪赃枉法者，杀！巧取豪夺者，杀！灭绝人伦者，杀！而每次杀人之后，总会留下一把飞刀；又因他来去无踪，身轻如燕，便得了这个称号。

江湖中高手很多，高手中又有不少恶人。要杀高手中的恶人，便不那么简单了。燕飞刀纵然绝技在身，有一次还是披了彩。他向敌人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左臂也被利刃划了一刀。当他运气于足，发力遁走之时，却忽感沉重，险些栽倒，他知道自己中毒了。

燕飞刀勉励支持，推门而出。却陡然看到一位少女。这女孩年约十二三岁，身穿一袭绿裙，秀发拂肩，晶透可爱，宛然绝尘。

而她看来，眼前这人清癯瘦弱，脸色苍白，大概是父亲的朋友吧。她断然想不到，此人的飞刀上，还滴血她父亲的热血。

燕飞刀的掌中已握紧飞刀。他知道这女孩终会明白自己杀了她父亲，也终会将燕飞刀的面目特征散发出去，那么自己的余生只能活在仇人的追杀之下了。

他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向女孩靠近了些。而女孩已然发觉他臂上的血迹，“啊——”她低声轻呼，急忙从香囊里取出一瓶药粉。

燕飞刀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假如此刻他的飞刀发出，女孩定会香消玉殒。这时，他看到那少女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带有一种极为柔和的关切的目光，这目光因为如月光般纯净而不染纤尘，竟有了一种巨大的力量。

燕飞刀心底陡然一动，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极为久远的年代，那里寄存着他遗失的很多东西。那是一个陷阱，那是一扇门，那是勾动他心弦的一枚拨片。

而飞刀已然出手了。这无情之物震颤着空气，发出“啸”的一声，直入女孩的胸口。

他看着女孩的目光渐渐消散，而那柔和的关切，那纯洁，那诚挚，那月光般的纯净，却始终不改。燕飞刀听到“啪”的一声，他看到那女孩手中的药瓶坠落地上。

而此后，当人们谈及燕飞刀的时候，常常露出一副肃然的惧色，“他更无情了，”他们说，“杀人总是一刀致命，毫不留情。”

但没有人知道，无情的燕飞刀，每每于夜深人寂之时，抚摸着那药瓶，凄怆悲恸，黯然神伤。并且他怕，怕自己受伤，怕再次看到那眼神。那柔和的目光——是他余生的追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