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之晨,天气微凉,草木初黄。每到这个时节,暗淡轻黄的蓓蕾便在绿叶的掩映中悄然绽放。客旅繁盛处,寻常巷陌间,临水人家旁,清芬沤郁,馨香四溢。
桂花又称岩桂、金粟、九里香。宋人张邦基在《墨庄漫录》中记载:浙人称岩桂曰木犀,以木之纹理如犀也。江南人似乎更偏爱这个叫法,雅逸,闲静,亦如它缥缈绝尘的香气,近而不浮,远而不尽,朦朦胧胧。在江南,对桂花喜爱程度最深的莫过于苏州。它栽于亭台楼阁,宫殿庙宇,酒楼幡旗,野外城郭。每逢花开之际,行走于城市一隅,花香便沁染满身。一座姑苏城,一城桂花香,大抵如此。
都说桂花香可绝尘,自是花中第一流。它端然素净,亦如茉莉,轻盈淡雅;又如菡萏,气质从容,耐人寻味。它不同于栀子的馥郁浓烈,是一缕淡淡的,幽幽的清香。这股香气被历史的风裹挟在诗书画卷里,萦绕在悲欢离合间,是王维辋川十年的修禅顿悟,是李义山对妻子望穿秋水般的思念,是李清照颠沛流离的半生中最深的慰藉。奈何秋雨连绵,凉风阵阵,倏而便落英缤纷,零落成泥。花期短暂,不存在得与失,完全处于当下。体验一切事物的转瞬即逝,接受韶华易逝,须臾倥偬,无非就是生命的本质。
桂树绿荫下,点点桂子沾满晨露,淡黄如蜡,碎碎的铺满了一地。轻轻拾起,装入袋中,洗净后放入干燥的容器里,一层砂糖,一层桂花,密封静存,半月后即可得到香甜的桂花蜜。江南的秋天,是鸡头米上市的季节。将新鲜的鸡头米于沸水中汆烫捞出,再加入一勺酿好的桂花蜜,一碗寄托乡愁的苏式糖水便自制完成。在杭州,龙井与桂花不期而遇。秋夜将晓,至满觉陇,折桂采蕊,立即入茶。混合静置,使花的香气充分释放;翻动茶堆,及时调整二者之间的温度、湿度;两次窨制,让茶与花在充足的时间里香气融合,茶罐开启的刹那,不仅是花香与茶香的交融,更是荼靡和生机的汇聚。原来,凋零与新生只有一线之隔,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半掩西窗,一袭花香引漫卷暗香。千年前,白乐天至江南,游苏杭,山寺寻桂,郡亭看潮。千年后,我只能庭院折桂,置于书案,借清风明月,细品怡人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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