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眼前还隔着白雾般模糊成一片,熟悉的声音已经传入耳朵。等唐昕渐渐适应了光线,她看见父亲唐峰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唐昕挣扎着想要坐起,脑袋却一阵剧痛,仿佛要裂开一般,痛苦的表情浮现在她苍白浮肿的脸上。唐峰立马起身按住了唐昕的被子,“别乱动,刚缝针。”
唐昕只好乖乖躺着,让疼痛感渐渐消散下去。
“等消肿了就好,没有什么大碍。”唐峰依旧一副沉着淡定的样子,他听闻女儿车祸后马上赶了过来,一贯严肃和紧蹙的眉头让旁人无法猜测他当时的心情。
但是当医生告诉他唐昕没事时,他的眉心舒展开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唐昕用手碰了碰额头,被缠上了一大圈的绷带,除此之外别处都无明显的伤痛感。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庆幸,反而觉得有些许失落。
窗外的光线投在唐峰背后,让他的轮廓柔和了几分,仿佛融在静谧的时空里,竟有了些许父亲的慈爱模样。
他的声音也比平常低沉一些,“好好休息,公司的事不用管,出院后再放个假吧,你太累了。”
“爸。”唐昕半睁着眼睛,看起来疲惫又虚弱。
“你还想妈妈么?”
唐峰眉睫闪动,轻轻闭上了眼,再睁开,“想,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
唐昕知道答案已经很明显,十年生死两茫茫,如果唐峰要续弦,轻而易举,但他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哥哥呢?”
“这个窝囊废,自己妹妹出事了,人却不知道在哪。”唐峰皱起眉头。
“爸,你忙你的吧,我没事。”
“我叫了张姨过来照顾你,有什么就喊她……”
唐峰说完,没有再留太久,便唤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了出来。他替唐昕掖了掖被角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父亲走了,单人病房里只剩下唐昕,带着胀痛的脑袋,呆呆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和吊针的药水袋子。
她果然伤得不重,第二天,头上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唐昕在张姨的帮助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从躺着变成坐姿,一阵晕眩感袭来,血液因为重力的改变,也仿佛涌向了伤口,疼得她眼里溢出了泪水。
“哎哟,小姐,要不还是躺下吧。”张姨心疼地说。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唐昕坚持,等一下林嘉轩要过来看她,她希望自己看起来好一些。
“拿面镜子给我。”唐昕问张姨拿来一个小镜子,她看见镜中的自己脸有些浮肿,被绷带束缚的头发乱糟糟地在脑后随意扎起。
“今天,可以叫医生早一些换药吗?”
“我去问问。”
唐昕趁着护士把绷带拆开换药的间隙,坚持要把头发整理一下,护士也只好同意。
“哎呀,这么爱漂亮,小心点别碰着伤口。你这个额头哦,以后肯定有个疤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唐昕用梳子把头发梳顺,重新扎到脑后,然后拿着镜子,细细端详了额头那道约莫三厘米宽的伤口,因为缝针和红肿的关系,看起来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脸上。
“嗯,可以上药了。”
刚才说话的护士开始给伤口进行消毒,药水渗入尚未愈合的皮肉,带来刺痛的感觉。但昏迷送院当夜已经进行过彻底的处理,所以现在消毒水带来的疼痛还可以忍受。
“幸好伤得不重呀,就伤了个额头,里面的淤血可能难散些,但也不是大问题,姑娘真是命大。”
护士看起来很健谈,但唐昕现在没有心情应答,幸好张姨也是个爱说话的人,她很快就和对方聊了起来。
“是呢,一听说我们小姐车祸,吓得我当时端着的汤盅都摔了,幸好不严重,不幸中的万幸……”张姨捂着胸口。
唐昕很明白张姨的心情,她在唐家干了二十几年,唐夫人去世时,张姨哭得非常伤心,她对唐家的感情是真挚的。
换好药后,重新整理过头发的唐昕看起来确实精神了一些,她吃过张姨带来的饭菜,便开始刷手机,住院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无聊得她开始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想。
心中的黑天鹅开始翩翩起舞,翅膀的风掀起往事的尘埃,狂沙卷地般覆盖了原本清明的世界。
她想平息这一切,斩除所有威胁,和过去告别,就算是母亲,也会希望自己幸福吧……
下午两点,林嘉轩带着鲜花和水果跨进病房,身后跟着白烨。
白烨依然是那副表情,顶着一张冷漠的冰块脸,但因生得五官立体身材高大,反而吸引着众多女人的目光。一脸笑容的林嘉轩平常也算个大帅哥,现在站在旁边却相形见绌,提着一堆东西,像个跟班。
张姨搬来两张凳子,然后接过林嘉轩手里的鲜花,顺带拿走了床头柜的空花瓶。
“小姐,我把花插好,再回来洗水果。”张姨捧着花的样子开心得仿佛是送给她的一样。
唐昕轻轻点头,她怕又把脑袋晃疼了。
“好些了吗?担心死我了。”林嘉轩坐在最靠近唐昕的椅子上,一张脸凑近了唐昕,查看着她绑着绷带的额头。
“我没有事。”
“亲爱的,我第一时间就想过来了,但是你知道我昨天在外地,没法马上走开……”
“嗯,你在电话说了,没关系,我明白。”
林嘉轩抓起了唐昕的手,紧紧握着,那一脸的关切和心疼让唐昕感到温暖。
“小轩真的很担心你,昨天就叫我过来看看,但是昨天我也抽不开身。”白烨没有坐下,他平静地看着唐昕说话。
“你坐下吧,仰着头看你,我的脑袋又要疼了。”
白烨这才坐到了椅子上,“你没事就好,我不打搅你们,一会儿就走。”
林嘉轩听了,抬起头转向白烨,脸上恢复了轻松的笑容,“别啊,虽说这大灯泡又白又亮的,但我们不介意。”
白烨撇了一眼林嘉轩,脸色放松了一些,他拿起带来的水果,往外走去,“张姨真慢,我拿去洗算了。”
病房里只剩下林嘉轩和唐昕,唐昕似乎还适应不过来他们俩的关系,说什么做什么还带着客气。这让林嘉轩有些懊恼,“别跟我说谢谢,多见外,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正说着,唐昕见林嘉轩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这个盒子看着有些眼熟。等盒子打开,一条蓝宝石项链出现在面前,宝石如同海水般晶莹剔透,银色的波纹状底座将它紧紧环绕,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唐昕伸出没有打点滴的右手,将项链从盒子中取了出来,拇指从冰凉的宝石上抚过,然后又将银制的底座背面翻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
“真漂亮。”她轻声说。
“你认得它吗?它是……”
“我知道,永恒之心。”
“第一次到斯里兰卡的时候,我没有买到,店家也不肯告诉我下一次制作的时间。所以我又去了几次,终于让我买到了。”
“真的?”
林嘉轩愣了愣,随后摊开双手,露出窘迫的表情,“好吧,没什么瞒得过你,我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小女孩,特别乖巧诚实,我把钱给她让他帮我留意着……”
唐昕正看着项链出神,并没有认真听林嘉轩的话,项链刚拿出来的时候,她确实心里一沉,以为是刘昊恩送她那一条。
已经快8年未见的永恒之心,仿佛可以打破岁月的魔障,将往事倾倒在此时。
唐昕收到这条价格不菲,但却明显只是为了坑外国游客的项链后,嘲笑了当年的刘昊恩,“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么傻气的项链,这颗宝石也许只是人造的。”
“一年只有三条,恰好被我们买到了,这样的缘分不是很有意义吗。”
唐昕只好一边笑一边戴上了项链,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般在大街上跳着,转着,怪腔怪调地炫耀,“我拥有了永恒之心,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丝毫不在意路人奇怪的目光,人们不知道这个亚洲女孩在发什么疯,都绕着唐昕走开。倒是刘昊恩先红了脸,一边追她,一边劝她赶紧停下。
二十岁的唐昕觉得好玩极了,这是她和刘昊恩第一次出来旅行,瞒着所有人,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尽情地拥抱,尽情地相爱。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也是这种快乐,让她觉得这颗“永恒之心”仿佛真的成为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石,回国后,唐昕每天都戴着,即使洗澡也不脱下,然而这条项链的做工确实赶不上它的身价,一次意外,宝石背面的银质底座被磕变了形,她好气又好笑地拿给刘昊恩看。
“看看你的永恒之心,还没见过这么短暂的永恒。”
“唉,扔了吧,我给你买一条更好的。”
“不要,我很喜欢它,你把它改成戒指吧,求婚那天再送给我。”
刘昊恩愣住了,“你知道,我已经……”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不可以,但是以后你一定会娶我的不是吗?”
刘昊恩看着唐昕洋溢着青春和活力的面容,不忍心再说可是,便点了点头。唐昕开心地向他怀中扑去,仿佛明日便要成为爱人的妻子般雀跃……
走出医院的林嘉轩沉默不语,白烨问他,“唐昕看见项链没有异常吗?”
“没有,因为她认出了这一条不是小姨家里那条,她第一时间看了宝石的背面。”林嘉轩声音低沉,其实一切都证据确凿,但他的心中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唐昕不是他们猜想的那样。
“唐昕为什么不怕你会告诉我?”林嘉轩问。
白烨知道林嘉轩问的是药流的事情,“她觉得我不会多管闲事,她高估我了。”
“也是,你是我见过看起来最冷酷的人了。”
两人就此不再谈话,在停车场分开。
林嘉轩他们走后,病房里只剩了唐昕,张姨回家给她做晚饭了,做好再带过来。唐昕吃了几个刚洗好的葡萄,便百无聊赖地坐着,她在想唐安去了哪里,她怕自己这个哥哥会乱说乱做些什么……
樵山墓园今日同样冷清,只有一户人家在将老人新葬,搞着仪式。天空放了晴,却也不能温暖山坡上那片冰冷的石碑。
唐安并没有去哪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去,唯一想去的地方,只剩这个墓园。今天他没有带画,只带了一束淡紫色的桔梗花。唐安将花枝剪了剪,插进玻璃花瓶,并将带来的矿泉水倒入瓶中。做好这一切后,他端起整瓶花,往小童的墓碑前放去,让花朵靠着碑石。
唐安知道小童喜欢的是黄玫瑰,但是小童也一定会懂,为什么他要带来一束桔梗花,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时光倒流回那个夏天,唐安因事去找小童,却怎么都打不通她的电话。无奈下只好找妹妹询问小童的下落,作为小童舍友的唐昕只知道一大早,小童就出门了,说是要上油画课。
唐安知道小童喜欢画画,只是因为家里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学艺术,所以到了大学,她有参加相关的社团跟着老师学习。
唐安往学校的画室走去,也许能够碰到小童。五层高的旧教学楼上面两层被改成了艺术生们的画室,但非真正艺术专业的同学只可以使用五楼最边边那几间,虽然更为破旧和简陋,但对于社团而言已经够了。
唐安在五楼走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小童的身影,也没有发现有老师上课,纳闷中便往四楼走去。他不知为何横穿了整个四楼的走廊,很多正在练习的学生正对着画板努力,但里面同样没有小童。
正当唐安准备离开,却发现走廊尽头作为老师临时办公室的房间关着,里面隐隐可见走动的人影。他好奇地从旧木门的缝隙中往里瞧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呼吸困难。
小童在里面,正赤身裸体地躺在桌面上,身下只垫着一块白布。她纤长白皙的身体仿佛把四周的光芒都吸了过去,空气不再透明,顺着每一处圆润的弧线流淌,勾勒出了初生的维纳斯般原始的美丽。而与圣洁相对应的,是情欲的味道, 小童的身体前面,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头发长及肩头,带着些许卷曲,他的身侧有一块画板,但上面空白一片。
唐安仿佛从那男人的侧脸看到了他因为淫笑而上扬的嘴角,愤怒从心底蔓延,就连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几分。
唐安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猛一抬脚,将木门踹开。旧木门脆弱的铁栓应声从木头上断开,门砰的一声打在一侧的墙壁上。室内被惊吓的两人睁大了眼睛,不约而同看着门口的唐安。
唐安此时却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愣站着与他们对视。反应过来的小童慌忙起身,抽起毛巾遮挡自己的身体。
那个男人见来者是个呆头呆脑的胖子,判断了一下实力,开始横了起来。
“你搞什么鬼!”他将唐安揪了过来,并顺手再次把门关上,他也怕吸引了其他人过来围观。
唐安感觉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应该是艺院的某位老师,他的眼睛瞪着自己,疑惑中带着怒气。
“小童,我们走。”唐安不想理会这个男人,只想和小童赶紧离开。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跟你说,出去别乱说话啊。这位同学是自愿来做模特的……”男老师可能自知理亏,并不想多作纠缠,他一边收拾着还未动过的画具,一边警告着唐安。
小童满眼泪水,慌慌张张地把衣服都穿起来,再不管他们二人,先夺门而出了。
唐安紧随其后,着急地追着。
当夜,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店内,小童再一次脱光了衣服。这一次,她也是自愿的,而面前的男人,换成了唐安。
“谢谢你肯帮我,这么久了其实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小童低头,柔柔的声音中带着心死的味道。
“明白,明白什么意思?你把衣服穿上。”唐安浑身燥热不安,空调好像不存在了一样。
“我可以把自己给你。因为这个恩情,我还不了的。”
唐安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扭转了头,“钱,钱而已,不要这样。”
小童凄凉地笑了笑,“是啊,钱而已,可是你没有任何理由白白给我这么多钱,我还不起。”
唐安沉默了,对他来说,这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也到了父亲会察觉的地步了,他确实需要想个借口搪塞过去。
小童之所以会做裸模,是为了钱,她的哥哥又闯祸了,这一次是大祸。小童的哥哥因为赌博欠债,继而又陷入了一场所谓的“投资骗局”中,追债的人已经把小童的妈妈吓到进了医院。
李汉成在电话中声音哽咽,他对小童说自己没有用,既没教好儿子,也没照顾好妻女,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家就这么散了。小童听着父亲的言外之意似乎要去做什么冒险的事情,她慌了,忙叫住父亲,叫他不要做傻事,自己有办法。
李汉成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小童稳住父亲,就去找了社团认识的一位代课老师,这个老师比较年轻,家里也有钱。他加了小童微信后一直约她出来说拍私房照,还承诺不但不公开照片,还会付高额的拍摄费。
小童当然知道他想拍什么样的私房,一直没有理他。
但现在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这个人了。虽然钱没有多到足够解决问题,但也可以解燃眉之急,先安抚住讨债的债主。
那位男老师见小童主动找他,竟提高了要求和价码,他不拍了,他要小童做裸模,让他画画。小童想了想,其实这两者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后者更方便了对方细细打量自己的身体,羞耻感更甚罢了。
她决心放下所谓的自尊,把自己献祭出去。小童想过会面对什么,这个男老师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就算面前是地狱她也得抬起脚踏进去,因为身后也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当唐安突然出现的时候, 她只感到了生活的可笑,一次次玩弄着自己。小童其实没有别人猜想得那么傻气,她懂得唐安喜欢自己,抱着奇怪的心态,她将自己的困境告诉了唐安。
不出所料,唐安愿意帮小童给这笔钱。
小童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比刚才在陌生人前脱光了衣服更难过。这一次,她舍弃的是更内在的东西,她称之为骄傲或者善良的东西。
“我不要你这样,我要的是你真心想和我一起。”唐安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目光避开了床上一丝不挂的小童,笨拙地吐露心声。
小童摇了摇头,“可我只能给你这些。”
唐安愣住了,他重新看向小童的脸,那上面写满了悲戚和无奈。
“为什么?”
“我不爱你,谁都不爱,我这种人哪有资格爱别人。”
唐安本以为是更伤人的回答,但现在他对小童只有心疼。
那一夜,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小童穿上了衣服,唐安回了学校。
不久后,唐安给小童送去了一束花,娇艳的黄玫瑰。小童竟托人还给了他,并附上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你要送,就送我桔梗花吧。”
唐安不明所以,唐昕却点醒了他,“小童这是拒绝你,狠狠地拒绝。”
桔梗花的花语:永恒的爱,无望的爱……
这样的拒绝,比直接的言语更有力。唐安退缩了,他正准备大胆展开的追求夭折在第一步。
但爱一个女孩子,就像爱一种酒,会上瘾。唐安没有办法熄灭心中的渴望,他在长久压抑的爱欲中疯狂,但表面仍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唐安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如果占有了小童的身体,那么他们二人的关系,至少更近了一步。总好过现在,他陪着她扮演两个心无芥蒂的“好朋友”。
但直到看见小童抑郁症发作那一天,唐安才知道,自己以往对小童的爱有多浅薄。
那时他们已经大学毕业快三年,江珊珊出差外地,她着急地给唐安打了一个电话。
“唐安,上小童家看一下她在不在。两天了都联系不上,我怕她出事!”
那时他们三人的关系挺不错的,江珊珊知道唐安是真心地关心小童,所以第一时间想到寻他去看看情况。
唐安连假也没请,就从白狐工作室遛了出去,他来到小童家门口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因为他也知道最近小童的状态并不好,但对抑郁症没有概念的唐安只觉得这种事很快就会过去了,像一场感冒一样。
门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来应,唐安已经想直接进去了。小童是个没有什么戒备心的人,江珊珊,唐安和唐昕都知道她大门的电子锁密码。
但最后还是小童自己开的门,她头发蓬乱,脸色晦暗,双眼浮肿,青紫色的眼袋仿佛化了的烟熏妆,灰白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小童看向唐安的眼睛里遍布血丝,呆滞而疲惫。
唐安吓了一跳,面前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真的是小童吗?
屋内光线很暗,因为窗帘都被拉上了,茶几上放着一桶泡面,却只撕开了一半的封盖,没有倒水也没有放入调料。
小童低着头,她低头的时候和唐安差不多高,眉眼间的颓丧被唐安看得一清二楚。
“我没事,只是要休息一下。”小童的声音软塌而低沉,完全没有说服力,仿佛更印证了自己的不妥。
“你哭了?”
唐安感觉小童的眼睛似乎比刚进门时更红了一些,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你是不是两天没有吃饭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唐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见过哭得稀里哗啦的小童,见过心情不好的小童,也见过发烧生病的小童。但他从没见过这如同会呼吸的鬼魅般的小童,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可又明明是一个活人。
小童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泪痕,她咬紧了下唇,好像在抵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颤抖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你明白吗,我很辛苦,心里难受得好像要死掉……”
“不,还不如真的死掉……”
小童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没有看唐安,瘦弱的身躯像一缕游魂。
唐安自己也从来不是一个对生活抱有多乐观态度的人。他的心被小童近乎呻吟的话语刺痛,原来自己爱的人正在经受这样的折磨,他能做些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也许会说些劝慰或鼓励的话语,对抑郁症有一定认识的,可能会马上把病人带去看医生。
但唐安被小童的痛苦所震撼,他开始认同她的痛苦。所谓抑郁症,不如说是因为真正看透了世界的真相,所以才产生了如此剧烈的苦楚。
唐安在心中这样诠释着他的理解,看向小童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不知所措。唐安缓缓靠近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小童,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背。并轻声呢喃着:
“我能帮你就好了。”
世界很安静,唐安仿佛看见,静默的河流里有两个满目疮痍的灵魂,正在缓慢地下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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