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的笔下有个男孩,什么话都不会说,只会吐一个字——爸,爸,爸。前段时间,我听叔叔讲,我们邻镇上有个傻子,一天什么都不会做,只知道上山砍柴。以前读小说,觉得小说家真高明,竟然想得出那么多奇异之事,以暗指琐碎生活的原理,现在怀疑,他们肯定早早地听过这些故事,只不过他们听到的不仅仅是单薄的故事,还有这个故事中形而上的意义。
我还听过一个女疯子的故事,她生前被称作当地人的记忆。疯疯癫癫六十年,每天在街上晃悠,碰到她感兴趣的人(也许是这样吧),就从人身后拍拍他/她的肩膀,大声的“嘿”一声,吓得人心跳骤停。据说前段时间疯子跳楼自杀了。疯子也自杀,这是我未曾想到过的。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里面讲:
自愿死亡意味着承认,
哪怕是本能地承认这种习惯的无谓性,
承认缺乏生活依据的深刻性,
承认日常骚动的疯狂性以及痛苦的无用性。
自杀的人往往对人生的意义倒确信无疑。
也就是说,从哲学层面讲,只有一种自杀,那就是认清人生的荒诞,并理性地确定它不值得继续下去。那么,疯子为什么会自杀呢?这个故事写成小说,一定很有意思。
最近读到一本让我深感惊喜的书,贾平凹所著的《故事生灵》。那些妖啊,狐啊,狼啊,和普通之人共同构成了一个世界。
这本书给我的感觉是很干净的。他写的每一个空间都有灵气,万物是互相沟通的。那个女人下体一样的山庄,那个若有若无的宅子,那个蝴蝶翩翩的深山,在这些空间里,人和其他生灵是残忍的、善良的、暴力的、执着的、痛苦的、幸福的。每个角色(无论是物还是人)都可以用来理解这个世界,他们极其单纯,也极其丰富。说把他们用来折射世界,这样也许不对,毕竟在每一个文本中,都没有功用的存在,而是实实在在的,狼便是狼,狗便是狗,这个人便是这个人。或者可以说,一叶一菩堤。
在这个阅读过程中,我脑子里总在想,贾平凹一定去深山老林里寻找或者艳遇过这些故事。他是在怎样一个鸟鸣山更幽的地方,缝着了怎样一个云深之处的老者,听闻了怎样一个世上千年的故事呢?我真是好奇。
贾平凹的《秦腔》里有个疯子看遍兴衰,方方笔下有个鬼魂透视生死,莫言更甚,人与猪狗皆是轮回。莫言自己说,他听过很多很多故事,自己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想确是如此,他们的创作或许就是把所听到的故事记下来吧——记下一个故事,和一个听众的思考。
我听过男人死在床下的故事,听过母亲教傻女做爱的故事 ,听过一直说“那是的”的老大娘的故事……我不知道这些故事有何意义,但我始终感觉到:故事是珍贵的,生活是珍贵的,内心的体验是珍贵的。
人生一世,是出演故事的主角,也是故事的听客。自己的故事被收集着,也一路捡拾着山川花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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