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此文系作者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太姥爷那一辈,是兄弟三人。
在我还没有太多记忆的时候,太姥爷就驾鹤西归了。母亲眼里的爷爷,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做什么事情特别有节制、自律的老人。母亲说太姥爷每顿必定喝酒,酒不能多也不能少,每顿是高度粮食酒一盅。太姥爷的下酒菜是咸鸡蛋,太姥爷淡盐,一个咸鸡蛋吃三顿。母亲说四舅家的大丫头乳名是太姥爷起的,名字叫美花蓉。三妹最初的乳名是太姥爷起的,叫芙蓉。
我感觉名字好听,终是遭到四舅和母亲的嫌弃,没有叫。四舅的孩子就叫大丫,三妹母亲取名淑华。其实我应该对太姥爷有印象的,终归还是没有印象。母亲说起太姥爷,倒是啧啧称赞,常常摇着头叹息,那老爷子,没人能比的。
太姥爷应该是他们那辈最晚去世的男丁。
女的就是三太姥姥了,母亲说,别看你三太姥姥现在这个样,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名满当地的俏佳人。那是个看脚的年代,三太姥姥的三寸金莲,是真正的三寸金莲,那可是“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出踪”的三寸金莲,是老张家花二十块大洋为聘礼,高价娶回来的媳妇。那年月,可是无限风光,轰动一时呢。
哪像老了的三太姥姥,就像风干的腊肠一般,没有一点风采了。那个已经染满霜雪的髻,稀疏的几根白头发,挽起来像一个干瘪的鸟窝,趴在那个风烛残年的干树上。
三太姥姥每天拄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后院八老爷家,通过弯曲的走廊,到前院三姥爷家的院子,到当街来的大门楼,“咕咚”一下坐在大石头台上,石头台经过多年的打磨,光洁如镜。三太姥姥把拐棍横放在石台子边上,看队里的牛羊马“咩咩”“哞哞”叫着,如云一般从村子东边飘出去,从村子西边飘回来。这些畜生,所过之处,狼烟四起,往往很近的地方看不到人影。
三太姥姥眯着菊花瓣一样的脸,手搭在额头往西边望,她在看那血红的夕阳还有多久会滚到山里去。让山吃掉。
太阳落山了,她就颤颤微微的回去,趁着有点亮,她要回去给八老爷煮饭。
三老爷院子里有一个空闲的仓房,一次捉迷藏看到了涂着红漆的三太姥姥的棺材,吓得我们大叫。母亲说不用害怕,人老了都要备一口棺材的。那只是一口棺材而已,有啥可害怕的。
以后捉迷藏,我们总是避着那漆着红漆的棺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太姥姥去世了,只记得母亲说,你三太姥姥长寿啊,活到88岁呢,她送盘缠的饺子是剩不下的。
当街上就抬出那红漆的松木棺材,儿孙们跪满了街,孝子贤孙打狗棍儿开道,棺材起灵的情景我印象不深,只是记住了摔丧盆子,站在高高的板凳上,拿着扁担高声指路。“啪”地一声摔丧盔子声,惊响了一街哭声。暗淡的火光烧死人枕头的荞麦皮。那哀婉的长短不一的哭声,还有很多双手抢那碗里上供的饺子。这是年幼的我对死亡最初印象。
“吃岁数大人的饺子,孩子好养活。”母亲说。
三太姥姥上供的饺子,瞬间一扫而光。
从此,张氏家族最老一代的人,没有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