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妈妈生病整整五个年头了。
我还清晰地记得,2017年5月的那天,我正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加班,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他用哽咽的声音告诉我,妈妈查出肺癌了。
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那一刻,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挂了电话,我捂着脸哭了好久。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直贯穿我此后的生命里,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最亲爱的妈妈,也许很快就要离开我了。
整整五年了,那样漫长而又短暂的五年啊,没有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偶尔看到一丝曙光,转眼又被失望笼罩。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地尝试,始终不言放弃。我相信幸运之神终有一天会眷顾我亲爱的妈妈,她是那样的善良,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不愿伤害。
命运终于给了我一点点希望,从妈妈吃下第一颗靶向药开始到现在,期间各种副作用产生、应对;每一次复查前如临大考般地提心吊胆;取了检查报告后久久不敢打开;看到结果后的欢呼雀跃、失望悲伤;一次次的耐药、换药,一次次的住院、治疗,妈妈终于磕磕跘跘地走到了今天。
我从没想过妈妈能坚持这么久,这是命运给予的恩典,我应该满足了,可是我还是有点贪心,我还想要妈妈再陪我更多的五年。
这终究是奢望罢。这五年来,妈妈吃过的药已经数不清,各种病例本、检查单也已堆积成山,这五年已经耗费了她太多体力和精力,她的身体日见消瘦,精神一天不如一天。身体各方面都出现了问题,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不舒服,她的情绪越来越坏,总是想着要早一点解脱。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多地陪陪她。
这个周末下了班赶回家,我晚上依然陪着妈妈睡。
窗外又下起了大雨,是老天也在哭泣么?阴雨不断,到处湿漉漉的,让人心里都发了霉。
我洗漱完,妈妈已经睡下,她背对着台灯,昏黄的灯光从她的头上照射过来,她的脸散发出恬静平和的光芒,我看着妈妈消瘦的面颊,用手轻轻地握住她皮包着骨头的手,面带微笑。
妈妈看到我,想了一下,吃力的说:“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她有点着急,语言跟不上思维,有点词不达意。我抓紧她的手,为她整理一下额头上花白而散乱的头发,让她不要着急。
妈妈平静了一下,开口道:“第一,我死了之后,不要葬回老家”。我不解道:“你不要陪在外婆身边吗?” ,她摇摇头:“老家的习俗是,外嫁的女儿是不能回来安葬的,再有,在老家办丧事要大操大办,要花很多钱,给你们姐妹增加负担,我不想这样折腾你们”。
顿了一下,她又慢慢地说道:“我们单位会发一笔安葬费,你用这钱在长沙你公公安葬的那个陵园买一块墓地,应该足够了,这样清明节你们就不用跑那么远回老家扫墓了”,我点点头:“放心,我会安排好”。我最亲爱的妈妈,即使是这种时刻,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妈妈咧嘴笑了:“第二,我的银行卡里还有几万块钱,你们尽早把钱取出来 ,否则等我不在了,你们取钱会很麻烦。”
心里又酸又痛的感觉直升上来,瞬间挤满了眼眶,变成泪水从眼角悄然溢出,我慢慢地转过头去,偷偷地擦干那些温热的液体,再转过头面对妈妈:“好,都听你的”。
妈妈放心地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花白干枯的头发散乱着,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安安静静的,婴儿一般。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为她掖紧被角。我想,我小的时候她一定也时常这样注视我,为我盖好被子。
人常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所谓父母和子女的缘份,不过是一场渐行渐远的修行。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规律,生命的尽头终将是失去与清零。
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五年来,我无数次的这样安慰自己。在与死神的博弈中,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感谢岁月的恩赐,给了我和妈妈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五年,我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吧,让妈妈再多陪我一段时光,让生命不会留太多的遗憾。
五年的时光,我从当初的痛苦迷茫变得平和从容,从怨天怨地变得心怀感激,我变得更加的成熟和坚强。不再逃避现实,永远不惧风雨,始终微笑地面对一切,这是岁月给我的恩赐,这是苦难带给我的成长。
苦难是一所大学,人只有在经历过真正的苦难之后,才能顿悟生命的意义,才能明白什么是珍惜和感恩,才会真正地懂得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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