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人口出生高峰期。彼时出生的孩子多,我们的同龄人也就很多。有了众多玩伴,也就有了无数故事。
我们隔壁有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小名叫“咪二娃”(咪是小的意思,那时出生的二娃多,所以就叫‘咪二娃’)。咪二娃家里比我家富裕,父母又很溺爱他,是我们老家有名的“金包卵”(金贵的意思),因为吃得好身体棒,力气甚至比年龄大的孩子都大得多。
农村孩子无论家里穷富,都是要在一起玩耍的。但咪二娃在和我们玩耍的时候,都要扮演老大或者“皇帝”之类。如果小孩子之间发生矛盾,都是以拳头来理论,最终决定胜负的,也是拳头。因为咪二娃的力气大,小伙伴都很怕他。
我和四弟在和咪二娃发生争执时,也会用打架的方式来解决。但我们兄弟俩一起上阵,都打不过咪二娃,这娃的力气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但我们并不想“臣服”于咪二娃。不仅是因为我们兄弟俩想一起上打过他,还因为我们骨子里那种“极端的自卑带来的极端的自尊”。但我们屡战屡败。
又有一天,我和咪二娃因为争当小伙伴游戏时的头儿发生争执。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之后,开始拳脚相向。小孩子打架无非就是你踢我一脚,我打你一拳头,三番五次过后,便是你扯我的耳朵,我抓你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拉扯住对方的腰,好像跳交谊舞一样扭过来扭过去。这样数次来回之后,再用我的脚去拐你的腿,都希望把对方摔倒在地。
我那天和咪二娃的“战斗”异常激烈。我们许多次的争斗,都是以我的失败而结束,这次我拼了命也想有个“胜利”的结果。我放弃了以前的战法,把扯咪二娃耳朵的手放开,转而用一双手死死地箍住咪二娃的腰,用腿拼命去踹去勾咪二娃的腿,嘴里还“嗷嗷”地叫着,一心想把咪二娃摔倒在地。
但咪二娃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发起狠来像头发情的公猪,任谁也拉不住,而且,他不顾一切地乱咬乱啃。我脸上早就花里胡俏,头发也被扯掉了很多,身上被啃咬了很多处,东一块西一块的肉已经冒出血来。我不知道疼痛,也忘记了害怕,心中积聚的委屈和愤怒,甚至一直以来的仇恨,都烈焰般燃烧起来,化成一股求胜的强烈欲望。但我到底不敢像咪二娃那样,把牙齿也当成武器。
与我如影随行的四弟,开始还在努力拉开我,想如先前一样逃避和咪二娃的正面冲突,但看我凶狠地“战斗”,抱着“誓死不屈”的拼命样子,也马上加入“战争”之中。四弟绕到咪二娃的后背,恶狠狠地抓扯咪二娃的头发、用脚猛踢咪二娃的屁股,不时还凑上去用嘴咬咪二娃的手臂和腰部。
咪二娃腹背受敌,但毫不畏怯,他凭借强壮的身体与无穷的力气,凶狠地反击着我和四弟。四弟被咪二娃用脚踢中了许多次,痛得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见四弟屡被踢中,我开口招呼四弟赶快去拿农具棍棒之类的东西作武器,但我刚一疏忽,咪二娃反过身去狠狠一脚,又把四弟踢翻在地。四弟嘴角流血,哭天喊地之中却丝毫无惧,就地一滚,抱住咪二娃的腿不放。情急之下,我也手脚并用,使出全身力气把咪二娃朝相反的方向摔。
几番较量,咪二娃终于被我们兄弟俩摔倒在地。但咪二娃一贯强势,凶悍惯了,哪肯轻易服输?倒地之后,他迅速用腿蹬地,腰杆一挺,马上就把我压在身下。我知道被咪二娃压在身下,如果被按住手脚,挨打就成定势。所以也拼命蹬腿,同时紧箍住他的腰不放。四弟也放开咪二娃的腿,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地掀动咪二娃如小水牛一般的身躯。我和四弟一上一下配合,很快就把咪二娃又压在身下。
咪二娃激烈挣扎,几番腾挪,再把我压在身下,我们兄弟又故技重施,咪二娃复又被压在地上。如此往复,就地翻滚,我们彼此都灰头土脸,血迹斑斑,但都不屈不休,喊声震天。
我们打架的地方是我们院子旁边一条水渠,其实水渠只有下雨天才有点水,并且没有经常开掏挖掘,只能算是一条小水沟。我和咪二娃彼此翻滚,频繁互换上下位置,很快就抱着对方的身体翻滚到水沟里去了。
真是天助我也!咪二娃和我同时滚落到水沟里去的时候,他居然就被压在下面!
水沟很窄,落在水沟里面基本上就被卡住了。就是有再大的力气,想在被卡住身体的狭窄空间里,再翻身也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了。
咪二娃还在拼命挣扎,我却已死死地压在他身上,他纹丝动弹不得。气得暴跳如雷的咪二娃看一身力气派不上用场,开始大骂起来。我见自己占了地利,自然是喜不自禁。咪二娃的漫骂更加激起我对他往日称王称霸的仇恨,开始毫不犹豫地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地教训起他来。
逞强斗狠、鳌头独占惯了的咪二娃一时失利,哪肯善罢甘休?除了身体徒劳无功的反抗,嘴里还更加恶毒地诅咒起我们全家来。我和四弟包括平时受到咪二娃欺负的小孩子,见这个昔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常胜将军”,今天却被打败在地,自然欢欣鼓舞扬眉吐气,大家一涌而上,对着咪二娃拳脚相向。
毫无还手之力的咪二娃无可奈何地承受着大家的攻击,渐渐地嘴里的骂声也不像开始那样凶狠。我见涕泗横流的咪二娃知道自己处在劣势之下,反抗已经是徒劳,但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一副“麻雀死了嘴硬”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心里更是轻视和不屑。你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就用火烤熟你!想着想着便更加用力地打耳光、扯头发、撕耳朵。
咪二娃已经鼻青脸肿、满嘴冒白沫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此次“惨败”再无翻身的可能,也可能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再重新和我“开战”,咪二娃开始向我讨饶。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开这头“恶虎”。我要借这次机会让他彻底怕了我。
心念一转,我开始“拷问”咪二娃:“你这次认不认输?”
“重新来,再输才算输!”咪二娃毫不屈服。
“啪啪啪!”
几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犹豫地打过去,但咪二娃没法躲闪的嘴里,仍然吐出那句话。气得七巧生烟的我,继续打他的耳光,并且号召所有的小伙伴们都过来,轮流一人打五个耳光。
我压在咪二娃身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四弟坐在咪二娃的腿上,同样戒备森严。
咪二娃在经过所有围观的小伙伴两轮耳光后,声音虚弱地说:“你赢了!这回算你赢了好不好?!”
我再问第二个问题:“你还和我打不打架?”其实我心里也还是怕和这个牛一样的小子打架的,因为要不是占了地利和有人帮忙,我是肯定不可能打败他的。
“你惹到老子了老子还是要打你!”咪二娃不愧是小伙伴之中一贯的“王”,在如此关头还是如此霸气十足。
我气不打一处来,拼命地左右开弓,打得咪二娃哭爹叫娘。我让另外的一个小孩子替换了四弟压住咪二娃的腿,让四弟到咪二娃的脑袋上方,掏出小鸡鸡照着咪二娃的头撒了一泡尿。
如此羞辱,让咪二娃如同太监去掉了男性特征一样号啕大哭。围观的一众小伙伴,震撼之后拍手称快。
我见咪二娃的哭声惊天动地,也怕引来大人们的关注,便命令其他孩子一起动手,脱掉咪二娃的小裤头,拿过来胡乱地在他青肿的脸上擦了几下,然后把肮脏的裤衩卷成一团,塞进他大张的嘴里。
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咪二娃出声不得,只能任由我们脚踹手剐。
我看所有的小伙伴都打累了,又恶作剧地让所有人都朝咪二娃的脸上吐唾沫。这下子咪二娃真的是面目全非,青紫的脸上血肉模糊,红肿的眼睛被唾液覆盖,流血的嘴唇高高肿起,头发凌乱,鼻涕横流,身体一动不动,要死了的样子。
我抽出塞在他嘴里的裤衩,他也没有再吭一声,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惊恐,从来没见过的还有他眼睛放出那种死亡一样的光,悲哀地一闪一闪,让人心里发毛。
小伙伴们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场面吓破了胆,有的来拉开我,有的去扶起咪二娃,还有几个平时和咪二娃关系紧密的孩子,飞也似的跑去找咪二娃的妈告状去了。
我还来不及躲避,咪二娃的妈闻讯已经飞奔过来,看她心爱的孩子遭受如此大劫,马上歇斯底里地爆发了,一迭连声地问是谁打了她的儿子?小伙伴们被我刚才惊心动魄的“英勇”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吭声。咪二娃的妈只好问咪二娃。
我心惊胆颤,但刚才的胜利鼓舞了我,我用凶恶的目光逼视住咪二娃。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平日胆大妄为的咪二娃居然低下头来,没敢给他妈指认我。
咪二娃的妈哪见过自己一向骄横跋扈的儿子像今天一样下过软蛋?情知不妙,更是心疼自己的心肝宝贝,又见大家都直端端地盯着我看,而且我衣破裤烂灰尘满面一身血迹,心中也是了然,一把拉过我便要开打,我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哪知,让我更加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咪二娃的妈的手才扬起还没有落下,咪二娃已经尖叫起来:“妈,不是他……”
“不是他哪是哪个?”咪二娃的妈哪里肯信。
“走,回家去了妈,我们搞起耍的……”咪二娃嗫嚅着,但很坚决地扯着他妈的衣袖往家里拖。
我心里好奇,但转念之间,也就释然,这娃真的被我打怕了!
在小伙伴们讨好似的附和声中,咪二娃的妈也搞模糊了:自己家的儿子究竟是被谁打成这般模样的?再没有人指证,我终于逃过一劫。
从此,咪二娃好长一段时间没和我们一起玩耍,后来更是从来不和我打架了。后来走上社会,我时时牢记这次的“经验”,确实也让我度过了许多人生的“劫”。但今天的我,忽然想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心里又涌上无尚的愧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