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

秋天是一张织得细密粘稠的网

我擎着一支细瘦的竹桨在网格间的烈风中艰难行走

夏末的水汽被干燥的晴空带去一半

今日泥泞的地上堆满了木舟与竹筏年轻的尸骸

他们说我们生来此地便是为了划船

划船划过无数片青黑色的荒诞迷题

才有机会渡到对岸去取一只锈迹斑斑的锁匙

无人知晓那锁匙具体藏匿在何处

无人知晓它该被用以打开哪扇房门

甚至可能根本无人见过一艘完整的船

因而每走一步都有无数骨瘦嶙峋的身影扑面而来

嘶声号叫劝路人莫要蹈行前路

但我仍见更多人睁着发烫的眼睛冲向世界的边缘

连人带桨一起冲向未知的深渊

我依旧将沉重的桨擎在肩头

秋日的寒冷从赤裸着的脚底灌入，再由口中呵出

家家户户在忙着造船，木屑四散飞舞，乱过秋叶

可是他们的船永远也造不好

像高加索山脉上的普罗米修斯，永远拥有明天

这天我迎面撞上支长蒿

它未被支于肩膊，而是支在两树杈间

长蒿上垂悬着色彩各异的华美衣裳

主人却身着旧衫独坐蒿下

“借我一件衣服吧。” 我说

主人隔着稠密蛛网向我点头

斜阳竟未给它们烘焙出令人渴望埋首的香气

我伸手触到衣角层层叠叠未干的泪痕

他说，需要火

我放下竹桨，探进衣兜，摸出一盒残破不堪的火柴

透明的光晕在我笨拙的手中摇曳，远远不够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窜进脑海

理智剧烈跳动，似池鱼上饵时的浮漂

可我太渴望穿上温热的衣服，刺骨严寒已冻穿脊髓

我将微弱的光焰靠近竹桨

密布的蛛网骤然消失

“那你便不能离去了。”

“我本就已不准备离去。”

我们裹在同一件厚实的袍子里

看来来往往的人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

衣角是干燥的，散发着包裹万物的清香

他们总有些壮怀激烈的远大志向

听闻已有人即将造好七层帆船

然而这世上不再有人拿得到对岸的锁匙

锁匙早已被我从滚烫的灰烬中拾起

它只开一扇小门，供两个人长久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