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真是见鬼!这场过去了的风波又延续到今年秋上来了。兰文涛面对眼睛发直的于永年,把筷子重重地撂到饭桌上。
“那么,我开的条子呢?”兰文涛沉吟了半天,才心平气和地问。
“让七区韩区长给没收了。”于永年战战兢兢地回答。
“咦?——”兰文涛心一沉,不小心,胳膊肘拐了一下撂在饭桌上的手枪皮带,满满一碗豆粥碰翻了。于永年赶忙去找抹布。
兰文涛若无其事地把手枪系上腰间,对于永年笑了笑:“凡事不要着急上火。困难,也是锻炼工作能力的重要条件呀,同志!我这就去县政府研究一下解决办法。”说完,他走出食堂,出了林业局的院子,上了大街往西折下去了。
新十字当街土道上,那块被战老大戳掉的洋鼓皮,被兰文涛的鞋底粘起,沙啦沙啦响,唤醒兰文涛想到林业局与天源字号非同小可的关系;他跺了跺脚,才把那发着恼人声响的洋鼓皮从鞋底上甩掉。
兰文涛心里头正窝着一股暗火儿,顶头碰上了副县长郭起和县政府通信员刘金豆,他俩急忙火促地从新十字拐到通往镇北渡口的那条短街。
“老郭!老郭!”兰文海三步并成两步赶过去,“我正找你!”
郭大炮一回头,见是兰文涛,喊住了前头的刘金豆,窝回身迎上来,一捋袖子一叉腰:“你正找我?我还正要找你呢,同志!”
兰文涛被他这副神儿弄愣了,认真地说:“我找你,是想研究一下林业局征收粮草问题。”
“先别说你的粮草问题吧!”郭大炮真的冷着脸,“我倒想打听打听,你们林业局今年租用牲口畜力的押价是多少?定了个码儿没有?”
“早定下的。马一匹一千五百万(指旧币币值)上下,牛一头八百万左右。怎么?”兰文涛莫名其妙。
“来来来,拿给兰局长看看!”郭大炮招呼刘金豆到跟前来,从刘金豆背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本本,翻开来念给兰文涛听,随后说:“你听见了吧?这是刚得到的情况。你还多少多少上下左右呢!目下,马,到了两千万块,牛,也上了千啦!顶风儿涨呢!好嘛,搅得老乡人心惶惶地押牲口。这节令里就把牲口牵你林业局槽头上?我的秋收还搞不搞,同志?你替我们县政府想想没有?”
兰文涛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也没逼迫农民去押牲口;他既敢把牲口放出去,秋收也自会有办法……农民就是农民,他们早把帐儿算到了骨头里。他愿意……”
“我不愿意!”郭大炮梗起脖子放了高腔儿,“秋雨秋霜不留情,眼看到手的庄稼会有大损耗的,一秋管全县一年的饭碗,同志!你这么一整……咳,真是乱了套!”
“我的责任是办林业局。”兰文涛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哼!”郭大炮忍着气,扭身就走。
兰文涛阻挡着:“哦哦,我还要跟你谈谈粮草问题呢!”
“我眼下顾不了你的粮草!你等我先把搞秋收的畜力安顿好再说吧。”郭大炮不耐烦了。
兰文涛这时才问了一句:“你说的情况准确吗?出在哪儿?”
“七区!”郭大炮话外有因地加重着语气,“出在七区西岔!老韩那儿!”兰文涛打了个寒噤,躇在那儿了。
“走!”郭大炮拽着通信员刘金豆,奔镇北渡口下去了。刘金豆边走边问:“那咱们先去七区?”
“你咋也是死脑筋?上七区干啥?”郭大炮回道,“先把别的区稳住,再到七区。没听严县长分析说,这都和小火车爆炸引起的群众思想混乱不安有关系,七区韩区长她是在意了这个事儿的。咱们的任务是去轰轰那些不在乎的区长们。”刘金豆似乎领悟了郭起副县长的话意。
“可这老韩……”郭大炮想起了韩雪梅提出和兰文涛离婚的事,也想到了严尚清对韩雪梅有些看法,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话打住了。
新十字街那儿,兰文涛被孤零零地丢下了;地上像有颗无形的钉子,把兰文涛的脚钉住了,他挣扎了好久才得以摆脱,很不自在地往县政府走去。
县政府里,县长严尚清这时正伏身在办公桌上,赶写一份全县的工作总结;写完后,将带着去下河口坐小火车出山进省——省里的长途电话命令他,火速进省汇报工作。县里的现状是装在他心里的,但要归纳、整理、抓住重点、提出问题、准确地写到纸上,是很费思索的。他不动窝儿工作半天了,还没动老妈送来的饭。
他老妈就站在他窗户外,时不时地听听屋里的动静。她不想进屋去,怕碍了儿子的工作;她站得腿木了,靠石台阶儿蹲下来,手托着腮帮子,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心事:儿子实在太该有个相衬的人儿来帮扶料理家里头的事儿,自个儿老了,陪不了他一辈子呀,他得有自己的人……
兰文涛在严尚清的老妈跟前打住了脚:“哦,严大娘,你蹲这儿干什么?”
“嘘——小点声!他在办紧要公事。”严尚清的老妈指指屋子里头。
兰文涛往屋里张望了一下,随说:“老严可真有派头!县太爷办公,老娘站岗。老严——老严——”
“你这同志,真是!”严尚清的老妈苦笑着。严尚清闻声推门出来:“哦,老兰……唔,妈,你怎么还没回去?看这石台阶上多凉!”严尚清伸手摸摸石台阶。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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