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彪悍

少女彪悍

01

人生中第一次跟异性单挑，是在我七岁那年。

距今十几年之久，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年那场堪称别开生面的打架，

男生是我同桌，个头高我一额头。

打架的原因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些许碎片状的场景倒是很生动。

那是一个及其平常的下午，午休之后，我俩从拌嘴到动手，也就前后两分钟的事。

我抡起左腿朝他膝盖挥去，脚起灰落，他身上那条藏青色运动裤被烙印上我姜黄色塑料凉鞋的灰黑色齿轮。

我有点得意，因为当时他已经被我逼退至教室的墙角处。

“哼”，我轻笑，他看不过眼，拍我胳膊一巴掌。

我怒了，本以为弱小如他的对手，居然反击了。

我不是领袖，却总天真地以为自己手里握着江山，千军万马等待我指挥。所以在小兵面前，

尽管猖狂，没想到，被打的小兵用他细嫩的巴掌给我一下。

不能忍，“你敢打我？”我对他怒吼。

就是这一声吼，班里的同学都开始扭过他们的小脑袋，做惊恐状，正视教室的左边墙角。

我的虚荣心在这种众目睽睽下，变得膨胀，像一只撑爆的气球。我再次逼近他，瞪他，

飞速地还他右胳膊一巴掌。

爽极了，气球终于得到了释放。

却不曾想，这一幕恰巧被门口的女老师看见。

少女彪悍

02

“都上课了，你们还在干什么？刚刚是怎么回事？”讲台上的她厉声问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同桌一屁股站起来，“是她打我”，指向我的手指笔直有力。

像一把利剑。

我被女老师罚站一整节课。

这场单挑战役，他输了，至少我心里是这么想。

有本事的人才不会去请外援，单打独斗，你依然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双手捧着课本，背靠黑板，一双脚稳稳地踩在讲台上。

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王者。

七岁的我，第一次脱离组织出来单干，竟也取得了胜利。

可那天的我并不知道，七岁以后的人生，我再也没能打一场痛痛快快的架。单挑也好，群战也罢，再也没有了。

那一年的气球，在很多个琐碎的庸常里被岁月的车轮碾碎得只剩下粉末，风一吹，就剩下漫天沉渣。

生活却怎么也不会停下来，我升学、考试、实习，遇到很多很多拳脚无法解决的人和事。

生日愿望许的是天下太平，却在和平的征战中，渴望打一次架。

少女彪悍

03

渴望用人类最最原始的力量，对抗那些龌龊的蝇营狗苟。

但我又很清楚，那不可能的。

我大学的同学中有个来自江南的女孩子，现在实习我们也在同一个小组。

她叫老徐，平日里最爱讲话发嗲，性情温柔似水，极少生气发火。

实习单位最忙碌的时候，会临时抽调我们去帮忙，在没有任何相关培训的基础上。

不少前来体检的人不清楚规则和时间安排，加上人数太多，科里前期准备工作的缺漏，总有人有意无意找茬儿。

工作起来，没有人不抱怨的，某次我做向导领着人找具体检查科目的所在位置。远远望见走廊中间围了一圈人，走近了才发现被困在中间的人是老徐。

她张口解释，声音不似平时轻柔，分贝大了平时起码十倍，可还是抵不过周围沸腾的人声。

那些人说着说着就更加愤怒了，有人开始挥舞手里的检查单，嘴里一边骂骂咧咧，手上一边攻击老徐。很快，她的眼镜被打掉了，白花花的检查单砸在同样白花花的老徐身上。

我太生气了，冲进去就想跟人撸袖子。

少女彪悍

04

老徐一把抓住我袖口，及时的制止了我。

我心里的那只鼓足了气的气球，一下就炸开了花，碎纸皮倾泻一地，跟我彼时的心脏一模一样，只有自己知道，疼得那么隐秘。

我不能对人施以暴力，我当然也已经打不过任何人了，体力上的较量停止在小学一年级的午后。可心里上的反抗，却只能闷在心里，让这一锅食物坏掉，在肠道里腐朽，一点一点融化，让它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实在吸收不了的，也不能再吐出来，只能变成废物，被时间的催化剂代谢了去。

老徐的眼里蓄满了泪，我说不行你就哭出来吧，我不会跟别人乱说的。

她才默默开放心里的闸门，让眼泪决堤，“你说，他们怎么这样子啊？不讲理啊”。我刚想开口安慰她两句，台词都想好了，硬生生被她这吴侬软语的娇弱逼回了嘴边的话。

噗嗤一声笑出来，对不起啊，没忍住。

你没想过反抗么？我试探性地问她，本以为她要说什么我天生就不会骂人不会打架之类为自己找理由的话，可她仅仅讲了一句:“反抗又能怎么办呢？”。

我懵了，像是在阳光高照的天气里逛着街，心情愉悦，却在某个街角不幸运的被某个突如其来的雷给劈中。

真的是这样啊。

即便反抗又能怎样呢？

道理讲不通，硬来的话倒是解一时之恨，那后来呢？

无非就是被投诉，被领导开会批评，被学校老师批评，总之有挨不完的批评和受不尽的白眼。

谁会在意一个实习十个月一分钱不拿，还要给单位上缴实习费用的小小实习生的感受呢，本来就是及其微渺的存在，但凡有点差错，定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少女彪悍

05

沮丧，我感觉丧到了谷底。

七岁以后的日子，多的是忍耐，我变得一点都不酷，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甚至我只有在打一局游戏的时候，才偶尔有当初的那个自己又回来了的欣慰。我积极上进，带头冲锋陷阵，我加入那个虚拟世界时间尚短，但我从未懈怠。

我等级低，现有的段位都是完完全全依靠自己打出来的，我不畏惧，不在乎对手有多强大的装备，我想要的结果自己会争取。

于是，我开始强大了一点点，哪怕是一颗星的晋级，我也由衷地感谢自己。

我知道，那个敢独自嗜血屠龙的少年从来不曾离开，她只是被眼前的人事倾轧过身体，暂时丢掉了身为人类的躯壳，一场场磨练下来，她的心坚固如初。

七岁到十七岁，再到还没到来的二十七岁，她有期待，有目标，有担忧苦恼，却没有迷茫害怕。

生性彪悍，就不会柔弱退缩。

我想起来跟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聊天，她说自己纠结得厉害，工作和考研，到底选择哪一个，放弃哪一个，始终做不了决定。

这样一来的结果是，一直拖延复习，招聘信息也没浏览几个。

吃饭睡觉也不好，感冒都短期内好不了，我嘲笑她是缩头乌龟，明明什么都不想做，只乐意等人好生伺候，还给自己安下天大的抱负。

几次三番的聊天，她才终于安下心来啃书，决心做一个奋发图强钻研学业的苦行僧。也算是勇敢了一次。

我认识她很多年了，就没见她遇事大胆冲上去的，迎难而上不是她本性。但也不排斥和她做朋友，毕竟她真的有不少我没有的优点。

引以为鉴的例子是极容易出现在朋友圈子里的，眼睁睁看到谁谁谁心情不好，缘由在哪里，后果又是什么，自然而然地规避这些避风港口以外的风险。

人生在世，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一直安全。

而我想要的，是勇猛往前，即便冲撞到不可见的礁石上，也能幸免于难，在风雨呼啸而来的时候，安全上岸的那个人。

那个想一直做自己，做个彪悍的少女的人，祝你平安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