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季酒吧,松岛问是否要把我直接送到住所,我婉言拒绝。
一路上我把车子开的很慢,到达我的住所时,已经接近午夜。我拧开房门,习惯性的去摸索吊灯的开关,待吊灯打开之后,又去洗了手,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饥饿感袭来,我将冰箱中仅剩的半袋通心粉一股脑倒进锅中,打开燃气开关等它变软。我躺在沙发上看了会报纸,又找出近几天的报纸统统翻阅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关于名叫“野”的女子被杀害的报道。我想了一会,又在报纸上寻找菠萝餐厅,依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最近一星期的报纸,每张必会报道同一件事,那便是“西港市长大选”。《今日西港》《港城日报》要选民把选票投给“金九太”先生,而另一边《市民晚报》《未来报》以及《娱乐消息》希望市民将选票投给“正樱”女士。
从近几天的情况看来“正樱”女士很可能会成为西港第一位女性市长。我选择相信《市民晚报》所说的话,“正樱女士是一位优秀的新时代女性,具备帮助西港延续繁荣的潜质”。然而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西港本身绝对不乏远见卓识的男性政治家,而强调正樱女士作为新时代女性,无非是把这当作拉拢女性选民的卖点。
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拨打24小时政府投票专线。
嘟……嘟……
才两声,对面的电话员就拿起了听筒
“你好,请问是要投票吗”
另一头是位年轻的女孩。
“对,我要投给正樱女士”
“好的,请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我们将在20分钟之内帮你投票”女孩的声音中绝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为什么是二十分钟?”我确实存在疑惑,在我看来投票不过是将卡片放进箱子的机械而简单的活动。
“因为这样我们有充足的时间确保票不被投错”女孩完全没有不耐烦,大概西港所有的政府接话员都不会不耐烦。
“那二十分钟也足够长了,如果是我,就不会在确认投票箱这件事上花费太多时间。”我不依不饶的搭话,如果对面失去耐心,就会自己放下听筒。
“话是这么讲,但是我们要处理的选票远比这要多,二十分钟为一个时段,统一校检”女孩不愠不火的给我讲解选票的处理规则。
“那我的选票应该优先才是”通心粉的香气已经席卷这个房间。
对面,女孩扑哧笑出声来。女孩的笑声在这段电话中称得上突兀,然而这笑声本身却非常讨人喜欢。这绝对不是职业性的微笑。
“一定帮您优先”女孩重新调整语气,用温和的节奏挤出这样一句话。
“谢谢你”
“不客气”
女孩放下了听筒。我赶紧熄灭了燃气灶,将通心粉用漏勺盛到盘子里,等稍微凉一点后,我又挤上了酱汁,搅拌均匀。我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罐泡菜,泡菜罐已经见底。我突然想到刚才的女孩让我留下联系方式,但是她却在最后毫不客气的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这样的投票还奏不奏效,可我终究没有再将电话拨打回去的念头。
我打开收音机,常听的频道正在播放广告,当然不时会插播选举的内容,我自然对这样的选举毫无兴趣,投票只是为了履行一个西港市民的职责。就现在的势头来看,管理西港的市长只要稍微对城市经营有点头脑,繁荣的景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至于市长是男是女,这些与我无关。
我边吃通心粉边思考刚才的对话,颠三倒四,一个无聊的乡下男人,和一个实习的夜间接话员,进行了一分钟左右的无聊对话罢了。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我一边这样想着。
这时电话铃声以均匀分布的方式响起来。我以为是女孩发现了疏漏,于是我把听筒拿起,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
“福,福田君……”
松岛的声音,公共电话亭
“我已经回到亚谷了”
“速度可真够快的”
随后是一阵嘈杂的引擎,让我不得不把听筒远离耳朵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松岛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对我说。
“当然可以,请不要着急,告诉我是怎样的忙,只要合情合理,自然会提供帮助”
“做梦,做梦就好了”
“什么?”
“请一定要帮我”
松岛挂断了电话。
做梦?我放下叉子。松岛在午夜打来一翻求助电话,帮助他的方式是,做梦?我一时难以理解,想是否将什么紧要的词语听成了做梦。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帮助。和做梦相近的词语有什么?“做饭”算一个,难道松岛要在此时造访?然而这不可能,如果此时造访,松岛不可能出现在亚谷的公共电话亭。不然还会是什么“做爱”?松岛预定了一位高级妓女,不久将要登门?我想这也不合常理,因为这并不是松岛所说的帮忙,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我尝试重新拨回电话,很明显松岛使用了公共电话亭。50公里的另一边,电话机不断发出声响,可是始终无人接听。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我的电话挂断到第二个电话拨通的时间绝不超过30秒。
30秒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担心松岛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于是我在电话本中找出夏季酒吧的号码,我知道现在酒吧应当空无一人,可是不能保证就不会有服务员会回来整理杂乱的房间。
滴……滴……
电话还没有接通,在听到第五声时,我打算挂断电话,但很快在听筒里传来松岛的声音,当然这不是真正的松岛,我没有想到夏季酒吧安装了语音信箱,这在我看来大概是不太需要的,因为酒吧营业的月份按时开张,按时打烊,在白天不至于出现没人接电话的现象,晚上也没有人一定需要给酒吧里的人留言。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为了方便来往酒吧的顾客,只有他们会将信息留下给下一位预先约好的顾客,但这种需求实在过小,而在西港安装语音信箱的成本太高,这得从西港通信行业的垄断历史说起……
可无论如何,我现在只需要在电话中说出几句话,未来自然会有前往酒吧打理房间的工人发现。
“你好我是松岛,很抱歉暂时不在,欢迎光临夏季酒吧,可以先将想说的话存在语音信箱哦,你也可以拨打我的私人电话,不会收取任何费用哦”松岛讲话的声音让我想到了南港的鱼鹰,那是一种极具服务性的温顺鸟类,被人们训练作为优秀的猎手,面对鱼儿时会一往无前。
我点击录音键,“嗯,松岛君,我并不知道你的私人电话号码究竟是多少,但眼下最紧要的我想确认你是否是安全的,其次你叫我帮忙的事情可否再具体描述下,仅仅靠两个字让我猜测做法恐怕太难了,这样讲吧,‘做梦’两个……”录音时间结束了,四周只剩下收音机喋喋不休的播放选举广告。
饭后,我收拾了桌子上的残渣,丢进垃圾桶里,又将餐盘和叉子用清洗剂洗净。我在冰箱里取出了一杯牛奶喝下,我知道这样做会有助于我进入睡眠。我关闭收音机和房间的灯,今天已经足够疲惫,现在什么奇怪的事全当做没发生就好了。
我就这样在床上躺着,但现在我的神经恐怕不适合睡眠,更何况今天发生的事太多。要是一天之中只发生一两件很重要的事情,那这一天应当会很有意义,但是如果一天当中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大脑一定会将部分信息自动略过,这是我几十年来总结的经验。
我心里想:如果什么事情都记不住,那不就相当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其实这些对我来说并不是切身相关,我既不会因松岛与野吉之魂老板的纠葛而受到牵连,也不会因看过主人名为千喜的名片而被指认为凶手。可是什么东西被漏掉了吗,的确我的大脑总会处理掉在他看来不太利于节省存储空间的信息,只把少数相对紧急的事件用正常节奏在屏幕上展现。
我在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本塑料皮笔记,在隐约的月光下打开。头两天并没有发生值得记录的事情,甚至最近几个月,值得记录的东西少之又少。
那今天应该记下什么好呢,大脑里第一件浮现出的事情,便是“做梦”,松岛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再接下来,是死去的女孩,说其死去其实太过含混,应该称之为惨死。
然后是一串数字。
687687456。我对数字的记忆如此清晰倒是头一次,我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将他记录下来。但我觉得并没有这种必要,说来也奇怪,因为我自信这串数字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就像我记忆中云朵一般是白色的,时而也会转变成黑色,鸟儿应该是飞在空中,而猫最多只能是安静的趴在较低的屋顶。
“福田君,猫咪是无法爬上太高的屋顶的”
“可是猫咪为什么会去这木危险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他们天生会招别人讨厌。”
我无法确定与我搭话的人是谁,但恐怕是个年轻女孩,我为什么说“恐怕”,因为我略微抵触这样一种假设。仅仅听到声音就断定是一位年轻女孩,这对我来说不难,在给正樱女士投票时我也预料到了,在此时我也预料到了。可问题是,我怕见到她的脸,不敢与她对视,这正是最奇妙的地方。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
“尽管走就好了”
我才发现面前是一座桥。我的手里握着笔记本和铅笔。
“尽管放心大胆的走过来就好了,我就在另一边”
于是我迈开步子前进,每走一步都紧张的不得了,我感受到血管和神经在纠缠不清。
“我要朝你那边去了”
“嗯!”女孩歇斯底里的喊到。
如果再大声一点,恐怕不管怎样不敏锐的人都会被惊醒。
“你小声一点!我这就过去了”我以同样的方式答话,并同时提醒她不要惊动别人。
“这没有别人,你尽管放心走过来”另一边,女孩不耐烦起来。
当我快要走到桥中央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天空突然下雨,同时也在刮大风。我突然想起来没有带雨伞,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否还会等我。
“不管怎样,没有雨伞怎么行”我心里这样想。
我决定叫她先到某个地方避雨,可雨的声音完全盖过了我的声音,是,什么都听不到,甚至我自己。四周只有雨。
“她大概是听不到的吧,可是,没有雨伞怎么行呢?”
我转身步入到一个漆黑无比的空间。
“雨伞被我丢在哪里了?”在那里我翻箱倒柜地寻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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