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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自缢是比自然死亡还不可思议的神圣之事。它给予我的触动,堪称世界之最。
如果一个身为雇佣兵、武士、剑道士的男人不能战死沙场,那对我来说将毫无意义。
死亡对我而言,特别是我个人的死亡,我希望能以自缢为终。
大部分原因是我既身为女性,没有武打能力,也没有男子气魄。唯有自缢能展现我最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自打我儿时便有了。
我无法释怀当日下午的庄丽之景:一条顶封的斜坡甬道,尽头斑驳的墙壁堆积着杂物,甬道的宽度与高速路无差。左边住着几户人家,右边则放置破各户的烹饪工具。顶封是拱形蓝色塑料棚,墙壁由红砖砌成。不见天日的缘故,导致此处极为潮湿。加上红蓝相映,又能听见弹珠向下坡滚落的回声,颇有地下道之感。
我同学住在这里,至于是哪位,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已彻底从我记忆中消失。
当日中午在他家用餐。此处环境非人能住,一户人家仅十几平米。狭小拥挤,散发着刺鼻的霉味与尿味。我勉强将一碗白米少得可怜的粥喝完,而后与他们在甬道尽头处玩抛球游戏。
能激起我内心深的求死之欲的,既非游戏也非人。我对静寂空间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对逊教徒以及各类奇特的影视图片爱不释手。静寂的艺术是对我未来终点的最大中肯,它具逐鹿之美。每当我身处毫无动静,能听见空气流动的空间。我将立刻寻找最唯美意境的出口。它将众生快速化。身处这样的环境,我仿佛过完了一生。
这是绝无仅有的最为安然又喧嚣的状态,并非人们所说的幽闭恐惧症而死。仿佛看到逊教徒为神圣自宫——这盛世美景,我甘愿为此付出生命。
在甬道看到的新生,堪称我人生的重大转折。抛球游戏结束后,将近上课时间。我之所以发现此处的颓败之美,完全归功我那差到无可救药的记性——我把保温杯落下了。
倘若回家被发现落了东西,定遭一顿数落。我跑回甬道,红砖墙不高,角落砌有阶梯通向露台。
杯子放在阶梯上,盖子放一旁,盛着水,在冒热气。阳光透射进来,灰尘在间隙中飞舞。
我并未参游戏,一直坐在阶梯抱着保温杯旁观。许是他们的声响干扰了颓美之最美。致使我现在才发现其中的奥妙。
一步步走上阶梯,杯子连同盖子捡起。并将水倒掉。一眼望穿甬道。啪塔啪塔,水抽打着地面,荡起回声。杂物、蜘蛛网、生锈的灯泡在无形中炸裂。环境阴暗得犹如沦陷的避难所。红蓝两色暗沉些许,蓝色塑料封顶和红砖墙不存在了。被地狱之火燃烧过的甬道,才是此景的真面目。
我忘记所有,原地面对这美景将近五分钟——这寂静的美,我恨不得跪在地上,或寻找悬梁一样的东西结束生命。我随它而去,从此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我不存在了,我渴望自己从未存在过。
登上露台,就像站在生命之巅。此处面积仅有两人宽。目视前方,稍微蹬几脚,姿态犹如试探工程是否坚固。仿佛得到新生,心想试着一跃而下。可这憧憬即刻幻灭。如果死不透怎么办?醒来被人质问动机,何等麻烦。
我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压力。对我而言,自杀未遂,被人救起。是最大的耻辱。这么想着,我转身下去,恋恋不舍地望了眼甬道。徘徊许久才离开。
而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那独处一两个小时,享受寂静时刻,不到上课时间决不走人,
算算年龄,当时也就六岁。已深刻体会到人世“两面”的不同。自认为自己与他人无异,对此等癖好也尚未察觉不妥。
与其说是"自缢情结"不如说贪恋“死寂”,但凡耳边有丝丝吵闹,就变得暴躁不堪,想摔东西打人。而在死寂中,也不是非自缢不可,这也是我为何如此喜欢类似寺庙这种地方的原因。
说起寺庙,不得不谈宗教。我对佛教了解不深,仅限修行、轮回、因果、大乘小乘、地狱,而已。之所以还对此保持分毫敬重,全因儿时一次经历。
约莫也在小学一年级,那会搬家,屋里仅剩神台,大人们在外头忙活,留我独自在里头。旧家环境普普通通,白砖房,水泥地,小窗,角落结了网。居民楼相隔甚近,宽度也只容两人,阳光透不进来,屋内长年阴凉昏暗。
神台设在门口右处,台上供奉瓜果,灰从香炉里溢出,弄得到处脏乱。两只蜡烛熊熊燃烧,观音的周身还算洁净。我站在跟前,屋内死寂,仿佛连空气都走了。盯着观音十来分钟,祖母说它是有灵性的,你和神说话,它听得到。
尽管我从未与它们说话。一和神尊面对面,还未开口,感觉要么话已说透。要么无话可说,甚至有些恨。
有时觉得他们慈悲,有什么觉得它们什么都不懂,有时觉得给予我生命,大错特错。
我在此次寂静中与自缢远离了,是神尊存在的原因?直至现在也没找出原因来。它本安静,将我吸引去了。我伸手摸摸观音的脸,冰凉。窗外灌进一丝冷风,将蜡烛腾升的烟吹散。
打开神台下的柜子,是一本比我在中学时代看的《生死疲劳》还厚的手相书。我对算命嗤之以鼻,人又不能改命,算来似乎没什么用。
一位算命先生对我说"你活不过四十岁",我暗自窃喜,又好奇,于是假装难过地问他原因。
"你是不是从小体弱多病?"
我点点头,他说"这就对了,你身体不好,四十岁会生一场大病,撑不撑得过去,看造化啦。"
我对生命从不讲"撑"。我笨重地活着,再灵活地死去。生之时,从深渊里捞一把什么东西,作为傍身之物,十分欢喜。
敬重佛陀的契机,由旧家而起。此时提笔,当年之景历历在目。也算旷世寂静。其中包含更为渗透的意识。可是“渗透”而非“透彻”。
没能在旧家产生自缢之念,当自我对美的“迟钝”。我一直认为佛教慈悲,它忌贪婪,忌嗔痴,忌妄念。可佛陀修行的目的,不也是西方极乐吗?倘若当年我这般觉悟,那巅峰的寂静,又该呈现怎样的美?
总之,即使对万籁俱寂沉迷至极,也不至于每每随它而去。我发现但凡精神药物能带来的宽慰,比平日难得一见的盛世美景更为疯狂——我囤了不少安眠药。为了得到它,还不惜到处借钱。只为享受片刻安逸。
有几回我兴冲冲地拿给朋友看"看呀,我的宝贝"
朋友们不理解它的好处,对我说"这种药还是别吃了,吃多了会抑郁。"
我对抑郁的定义,始终保持在"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认知。我在医院见过真正的抑郁症患者,那可把我吓坏了。
因此不管他们怎么劝,依旧背地里吃。“药物滥用"也不足为奇。其产生的寂静之美,万籁俱寂,生命永生。看周遭一切,也不像平日里看的那么死了。
即使曾过量导致幻听幻觉,事后也不记事,仍隐约记得那奇妙感受,烦恼也没了。
听他说,我食用两片思诺思后立刻不正常。跑去敲镜子,说里面有人,怎么拉也拉不走。好不容易拽床上,就开始说胡话。捧着他的脸细看,对他说"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开始痛哭。
当夜凌晨四点,幻觉极为真实。看谁的脸都是腐烂、烧伤,畸形。我瞪大眼四处看,对他说周围有人,有很多人看着我们。床尾有小孩摇铃铛,吵得我睡不着觉。很多人经过我们,屋子很亮很刺眼,被子破烂不堪。又对他说"有人叫你睡觉"或者"房间角落的上方,有人低头看我们"
实际上屋里暗得很,只有我们两人。他知是我的幻觉,可听着瘆得慌,心疼我,又有把我打死的冲动。
第二天醒来,极其兴奋,说话大声。被他揪着昨晚的事教训一通。以后禁止我食用。
何时二次服用,我已记不得。对幻觉有些记忆,多位面无表情的男女老少回头盯我看,整个人头晕目眩,坐在床尾抽烟。
对于痛哭,用他的话说是“嚎啕大哭”。也许把是把囤积的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可见此药也有益处。
当时弥留的死寂仍值得回味,胜过儿时的甬道与旧家。万物不再从美中复苏,死的生命更是给予刻骨的美。成为它们,亦荣获虚无。往日记忆与不安、世人…所有物溃败,溶解。这般寂静,不但连空气都溜走了,生的世界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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