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三）

当回到阴影中去的时候，我左右流盼，发现没有什么事情变得不同。林荫下依旧晦涩、黯哑，只是有些情况发生了颠倒——之前我走出了阴影，而现在，我又走进了阴影。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太大的沮丧，因为无法逃避，心里很以为的知道——我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一只猫跳上水表箱，利爪拽出动静。

听！鬼——吹——灯：“呼……”

林荫里忽然一片影影绰绰，所有树叶全都向上死命地摆动起来。

“喵……”

猫已经跑远，而水表箱下的草丛上，却站着个通体漆黑的小人儿，大概一枝笔那么高。

它的眼睛黝黑黑，比身体更甚，以致于我都能看到那眼睛的移动。（我并没有看到眼白）它正盯着我，然后熔成一滩墨汁。猫跳上水表箱仓皇逃走，我想是它的恶作剧。难道怕自己太小太黑，又在阴影里而不被人发现吗。那就太逗了！发现了又能怎样？谁还会怕你么！听听吧！这大白天的，鬼还在吹灯呢！

曾经我从没有想到过，在我生存的世界里竟然有那么多的鬼怪。那些鬼魂都是淡白色透明的，它们密密麻麻站在地上，仰起头呼呼地吹着空气。它们制造的风势过于强大，把天上的云都搅动了一番。

与此同时，从我脚底传来水流的响动，而另一边更远的天空，那个火红的太阳所在的遥远宇宙中，也发出诡异的火苗跳动声。

“呀！”我惊恐地向后一跳。

脚下土地竟渗出了水滴。

当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仅仅是地里渗出水还不足以使我受到惊吓。我之所以那么惊慌，是因为遇到了奇异并且可怕的事情，就像刚才那只逃走的猫一样。

我看到的那些渗出来的水滴竟然摇摇欲坠地漂浮起来，我也同样离开了地面。不过当我离开地面的时候，我并没有发觉。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正巧在观察漆黑的小人儿。

而当小人儿化成一滩墨汁，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那些可有可无的淡白色影子上的时候，才发现在我失神的短短一刹那，一开始听到的呼呼声已经变成了声势巨大的狂暴。

这种狂暴不是一般的狂风肆虐，它将所有的力量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人类唯一未灭的明灯。这种狂暴驾驭了真实世界超自然的力量——地表下的水分子因此而涌动，被驱使着冲破地表。

我不是很清楚它们如何把我托举起来的。总之我感到脚底出现一股巨力将我往上推，我因为恐惧就跳了起来。然而不幸的是，我并没有摆脱水滴的袭击。就在我向后跳的时候，那些浮起的水滴像板机扣动过后的子弹，齐刷刷射向天空。

我无法逃避，也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例如把头埋在双手之下。事实是我如此做了却不能奏效。水滴把我打成了落汤鸡，使我跌了个四脚朝天。     

    我仰躺在林荫路上。还记得那空旷的地方吗？在那里我也像现在这样仰躺着，吹着和煦又温暖的风，仰望着天空的流云，还有饭后的满足感，一切都让人惬意。

可是现在的天空暗下来了，鬼影森森。鬼魂也不再仰起头制造风势，他们悄无声息地飘出林荫，开始自由自在地漫游于天地之间。

那些鬼影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由于数量极多，它们终于用透明的身体遮天蔽日了。

我还跌坐在地上，回想那空旷的地方插着的那杆旗帜，以及阳光明媚的午后。此时鲜红的五星红旗在阴森可怖的空旷里飘扬，恐怕有点诡异。

    “对了！那滩墨汁呢？”

    我突然想到熔化的小人儿。我的大脑行使这个指令不是没有根由。那些前后不着调的思维，是因为其他客观事物而引起的，那个事物足够吸引到我，足够使我关心起暂时忘记的事情，于是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滩墨汁。因为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