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新兵蛋子,三年后是旅里的专业尖子,是连里新兵尊敬,老兵佩服,干部认可的齐班长。
本来齐晓强这样的情况,义务兵役结束后,他就可以走人的,以他的学历,无论是回地方也好,考军校也罢,都能有个不错的发展,没必要签士官。
但他留了下来。
当年刚入伍时候,他没什么目标,也不看好部队。当他因为种种原因被孤立之后,他的心态更加消极了。不过他遇到了张震华,一个有能力而且高度负责任的连队主官。他没有就此沉沦,破罐子破摔,反倒是发愤图强,奋起直追,真正地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解放军士兵。
三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好像也没几个大事,但又似乎经历了很多。
那次谈话,除了张震华和他自己,没人知道具体的内容,而两人也心照不宣,绝口不再提及此事。
时间好似无视一切一般,继续按部就班地行进着。直到现在,两人面对面坐着,齐晓强拿着他的文章,张震华想着他的故事。
“行啊,我的齐大班长,”张震华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有这个想法,营里是支持的。不过现在有个事儿,营党委已经决定:既然全旅比武结束了,开个总结会,总结比武中的优点进步和不足,甚至失误,都是非常必要的。你准备一下,作为营里的先进典型,做一个发言。”
齐晓强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我尽快准备,一定按营党委要求完成好这次任务!”
时间定在下周一,全营将会召开总结会。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钟,早已经熄灯。第一班夜岗刚下岗,齐晓强也刚躺下。明天就要上台发言了,自己虽已做了许多准备,但自身毕竟没有成功的经验。面对几百号人,要准确,感情饱满地表达自我,对他来说并不简单。
正在他思忖间,一阵凄厉的哨声突然响起。
“紧急集合——!”
五分钟后,全营整装集结完毕,齐晓强站在排头,后面都是他们班的兵。他全副武装,神情紧张而从容,身手悄然而迅速,今年班里的新兵大都是他带出来的,身手也都很利落。他率先带着全班赶到集合地点。
此时的齐晓强,再也没有半点新训时慌张的样子。
“命令!”张震华快速敬了个礼,“稍息!在一小时前,我们营区西北六十公里山区方向出现数起泥石流的情况,导致附近居民大概两百人左右被困。现在我们营作为突击营,根据上机指示和应急预案的安排,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抢险救灾。现在各连,按一号预案,组织物资装车,十五分钟后开拔!”
寂夜,暴雨,狭窄的车行道,车队疾驰而过。
“各连汇报情况,各连汇报情况!”雨依旧很大,张震华极力克服了各种杂音,大声冲着对讲机喊着。
“水流太急,过不去!那边还有人!”有个老乡喊了一嗓子。
众人顺着那个老乡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山下的低洼地,有两栋被冲塌的房子基座还顽强地对抗着洪流,房子旁边有一棵歪脖子树,看起来早已腐朽,却又奇迹般地屹立在滚滚洪水中,闲庭信步。但房子残骸上的一家四口,一对夫妇带着一老一小,却身处险境,随时都有被大水冲走的可能。
齐晓强恰好就在半山腰,刚刚把这里的几名受灾群众转移到救生筏上运走。听到那么一嗓子,他扫了一眼,也看到了那边被困的一家人。
人,似乎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一瞬间,会做出某些决定。齐晓强朝房子那边望去,视线正好落在那孩子身上,而那孩子也同样在看着他。
之后的事情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那房子突然间往下一坠,把大伙都吓了一大跳。齐晓强又找来一只橡皮艇,带着班里两个战士朝房子划过去,但看这情形,很难在房子完全被冲垮前救下这一家子。从其他方向接近已不可能,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齐晓强他们这只皮划艇上。
非常紧张,也怕。但身处这样的情景,反而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感觉:当然,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但往往是这种关键时刻,就总有一些格外揪心的情况来凑热闹。
......
房子只剩一个支撑点,整个墙体被强大的水流冲着甚至开始左右大幅度的摇摆,即使在没有洪水的情况下,单从这样的房子里救人,难度也是相当大的。
形势急转直下。眼看四条鲜活的生命就要消失在这梦魇般的波涛中。
但不能放弃。
一咬牙的事,不能在这里结束。齐晓强简单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的战友,四下只剩浑浊的洪水了。他迅速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救生绳,缠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所幸绳子足够长,利用树作为原点,加之水流的冲击作用,小船被推动着做了一个迅疾的钟摆运动,直接甩到了房子下。
不能放弃。
齐晓强现在由于长时间处在这种混乱危急的环境下进行高强度救援工作,已经开始出现头晕,耳鸣的症状,瞳孔开始扩散,已经到了极度疲惫的状态。但他还是率先冲上去,接下了老人孩子,又将剩下两人拉上了船。两名战士迅速利用绳索开始脱离现场,往安全区域靠拢。
刚走了三四米,房子整个给洪水击碎了。齐晓强还蹲在船头位置,离房子最近,一块墙体脱落,直接砸在了背上。
......
日后齐晓强忆及此事,才知道原来被砸晕当时是没有疼的感觉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人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由此联想到了死亡,很可能也是这样,人是意识不到死亡的。只有大脑可以思考感知的时候,人才是“活”着的。
活着,应当感恩。他如此想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