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

在我书房的窗前，正正有盏清白的路灯。夜晚坐于窗前，它似月亮般洒下清辉。不不不，并不刺眼，它在院中小径的那一边，而我的窗，在这一边，隔着花坛，有隐绰的树影和灯光一起投入我的房内，总是清淡而安然的。

前日心情不佳，返书房习字，抬头即见那路灯亮着。它一直这么亮着，好像已经亮了千百年了一样。一时神思倏忽，放了笔，关了桌灯，坐下来放松了自己，静静与路灯对视。这时想起，曾有过一段混乱纠结苦楚酸涩的日子，是，那样的生活不是尽坏的，但夜来独处，那些难过和思虑就会涌上心头，那时的我常常晚归，喜欢把车停在可以不必仰头就看到路灯的地方，然后开着车窗，吹着风，灯光下坐很久。有时候坐得半夜，毫无睡意，也不愿意进屋……吹吹风反而好。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似乎好起来。或者……是我习惯了吧。书房成了我待得最久的地方，又是对着那灯，月亮不能天天见，它确实夜夜陪着我，有时对住它，想想想……也是半夜辰光。必须说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一段黑暗，但也渐渐过了。后来的日子，忙着找到希望，忙着收拾心情，忙着努力活着……再后来……过犹不及，少了好多自己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想来是那段日子太过僻寂伤怀，很想余生都有人分享分担才好。又渐渐快乐，自然是不会独坐良久了。然而现在觉得这是错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顺境逆境，都应该多留些时间和自己倾心相谈的。

那个时候觉得已经到了谷底，不可能更坏了。现在总是为那个笑话发笑，说“老天爷，当我说‘你敢不敢让情况更坏一点’的时候，只是一句单纯的吐槽，不是挑衅。”每次看我都笑。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人们总是说要在困境中才想得起最值得倚靠的那个人，这个时候，我想起了自己，最初和最终，我最能倚靠和信任的，就是自己。我从来不说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这样的话，我是了解我自己的，我承认我的一切好与不好。我不允许自己低俗、平庸、懦弱、恶、做作、虚伪，所以我有时会觉得辛苦；我接受自己重口味、偶尔懒惰、八卦、间歇性神经质、会脆弱、爱哭、嗜酒、有时阴暗，所以我有我的欢喜。我会理智到冷漠，所以我难搞；也会感性到疯狂，所以我容易被打动。原来，其实和这个世界的各种关联，最终都能从自己找到原因和结果，再不错的。

我喜欢我窗前如月的路灯，但我知道，这夜的灯下，我并看不到自己。一会儿下起雨来，如注。索性连音乐都关掉，黑暗中，和我的路灯一起，听雨声。大雨里灯光变得零星，清淡，更加安宁。平静到淡漠，生活需要那么多力气，坚持是为着什么？！不要回答我。也许我会有机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