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春节是携刻在每个人记忆深处的痕。
记得小时候一进腊月门人们就为过年做着准备了,磨面,碾辣椒,大门油漆....都说二十四扫房屋,但在我们老家一般都是腊月二十扫房屋,到那天家家户户少不了搞卫生,拆洗被褥扫房屋,为的是干干净净迎新春!小时候我们大都住窑洞,窑顶的角落里少不了蜘蛛的营寨,到这天彻底来个大扫除。
一家人,搬东西,找竹竿绑扫把,在用头巾将头裹严实,站在炕头柜子上,扫把走过屋顶,蜘蛛灰尘通通落下,屋顶一片白,地上一层灰,扫扫完再归整,窑虽小却容纳了零零碎碎不少东西,柜子上的瓶瓶罐罐,粮食吨上的簸箕筛子,窑膀钉子上挂的“嗒嗒”“装装”(方言包)洗洗整整,手到之处全部旧貌换新颜。
这时搬出屋的粮食袋子被母鸡盯上,正要偷啄食物,被母亲发现,随手扬起身边的大扫把,“欧喜,欧喜”(方言赶鸡时的吆喝声)扑扇着往外赶,母鸡尖叫着“扑愣愣”往外跑。我们收拾完卫生,母亲回屋锅碗瓢盆,烧火折柴声又开始汇成一曲交响乐,回响在院落。
吃完饭,母亲开始洗被单,我找来报纸糊“墙面”方言叫“墙瓦”用面汤当浆糊,刷一张,粘一张,高处够不到,找个大“舞墩”(圆的高木凳)一边刷一边粘,忙到快黑天,看着被自己糊白净的墙面,再贴上新买来的年画,还有同学送的贺年卡,再东一个西一个的贴上去,东扭西扭,拼成心形,想这样会显着艺术点,看着被自己布置一新的墙面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母亲也夸我好勤快,按她说,凑合凑合就过了,糊起来真麻烦,可我不乐意,这样一布置看着才舒服,一个人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天,这时母亲衣服也洗完了。又开始帮着凉衣服,找来大绳子,拴两大树间,晒出花花绿绿一大片,绳子不够长,柴垛上,树枝上,全都披上亮丽彩装,虽在太阳下晾出的衣服却即刻滴水成冰。
腊月二十三,杀猪的日子,一大早就能听见猪“即妈喊叫”(方言)开了,随着两声喊叫后就被人们三两下摁住捆起,最后抬走,喊叫声最后变成几句“哼哼”声,杀猪人就顺着猪脖子的动脉一刀下去,猪发出最后一声惨叫,鲜血从脖子的刀口大块大块的涌出来,人们急忙拿起盆子接起猪血来准备做长武人最爱吃的“血条汤”
接下来他们把猪丢进提前烧好的开水里去烫,然后拔猪毛,脱猪鞋,猪毛全部剔除,白白净净即可开肠破肚。取出的猪尿泡男孩子抢去当气球吹,好一阵乐呵,不到一小时那只肥猪变成猪肉一块被高高挂起,准备二五八上集市,留一些给自己。
晚上迎小年,杀猪的人家要“破盘”我不知道“破盘”究竟是干嘛?只知道是请大家去喝酒吃肉的,那时候的邻居婶子会把猪肠子灌成“血肠”挨家挨户的送,新鲜猪血灌的“血肠”一大盘颤巍巍滑嫩嫩,亲情友情乡情都浮现在眼前。
二十五跟年集,孩子们为寻摸着能给自己买件漂亮衣服。一直盼望的年也是因为,好吃的只有过年才会有,新衣服也只有过年才能买,从新衣服买回来那天,不知从柜子里拿出来放进去多少遍,看了一遍又一遍必须等到大年初一才能穿。
腊月二十九家里大都蒸馒头,包包子,洗御面,涮凉皮,煮肉,兰臊子,匝凉菜,摘豆芽,包饺子擀长面,炸果子,卢卢食(方言做年糕)整个厨房雾气笼罩,香气四溢。吃饭也不按顿了,新蒸的糖包子肉包子随手抓一个,这边撕块煮熟的瘦肉,那边捏些匝好的豆芽,一会儿肉也煮熟了,孩子们一人捧一块骨头,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就这样边围在厨房肚子很快吃到撑。
蒸完馒头包子,下来就做年糕老家人叫“卢卢食”(方言)白面粉一盆放锅里蒸熟,适当放些白糖搅匀,拿来年糕磨具,磨子上刻着各种漂亮的凹凸花纹,有寿桃,梨子,梅花,开始做时在磨具纹路染上各种颜色,再抓一把年糕摁在磨具上,要用力摁进磨子里,再拿菜刀削去高凸的面粉,然后磨具翻到背面,再用菜刀背轻敲磨具。几个模样俊俏的年糕宝宝就“生”出来了,印出来的年糕就如磨具上的图案活灵活现,颜色鲜艳,不待入口就已经口水飞流。
好不容易等到大年三十,哥哥去村里的老先生家请教写对联,说贴对联,我跑的比谁都欢,找来碗面烫浆糊,抹浆糊,摸完浆糊站在凳子上,举起刷满浆糊的对联,却分不清上下联,喊来哥哥指教我如何贴。炕头的“身体健康”院子里的“满园春光”树上的“树大根深”大门小门,灶前园后,一一对应着贴上,新年就这样被我盼来了,随后再做年前最后一次大扫除。
像妈妈说“斤达活老”(方言急急忙忙的意思)沟里洼里人已经穿上新衣服,成群结队领着小孩吆喝着上坟祭祖了。(上坟习俗只准领着男孩,这跟重男轻女思想大概有关)炮声随即响起。队伍浩浩荡荡,祖先的坟前儿孙跪满一地,我们沟里高家从原来的三户人家到目三十几户,几百口人上坟的热闹场面甚是壮观。挨个请回祖先回家过年。
年三十晚,分家的儿子们个个端着满盘子的炒菜糖果,到老人家里来家庭大聚会,饺子炒菜鸡鱼各种美味.....一年中最丰盛的大餐吃完,长辈准时掏出银行提前换好的嘎嘣新的钞票,(面额一毛的十张)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当然还有五毛一块五块的因人而异,家里最小的好像领的压岁钱也多一些。
吃完饭发完压岁钱,孩子们各种欢,兜里塞满糖果花生就邀上同伴串门了,三十晚上的村子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大红灯笼,门口一堆篝火在燃烧,鞭炮声声,烟花灿烂,这下可乐坏了小男孩,玩手花,捡炮竹,女孩也围在看人家放烟花的人群里,开心的合不拢嘴,什么“天女散花”“地老鼠”总之看的眼花缭乱。但最害怕“地雷”“雷管”之类的大炮,当大炮一响立马“咧滴远远”(方言躲的意思)
放炮然烟花各种热闹散尽,家里没有电视的,就去别人家看春晚,几十人围在人家院子里,看着电视,嗑着瓜子,聊聊家常,孩子们侧相互对换着洋糖瓜子,比算着压岁钱,爷爷奶奶给多少,爸妈又给多少,比算完揣兜里,过年可谓零食大丰收,每个人兜里鼓鼓的,一会儿功夫人家院子里瓜子花生皮铺成厚地毯。
大年初一老家过年的传统礼节很繁琐。大年初一的早天还没亮,窗外的炮声已经响彻周围,“赶紧起床吃饭,你看人家这么早,初一要早起,赶紧吃完饭看拜年的人来了,母亲说着拉魂面都已经下锅了。等一家人三三两两起床洗漱完毕,妈妈的盘子已端上桌,第一口饭要先给先人吃,家里有灵位的盛一小碗献上,没灵位的也不可忽视,要“泼撒”一筷子到门外。还有不能动刀子针线,地上不能洒水....记顾多着呢,当然现在没人信这些东西了。但泼洒食物仍然被沿袭。
不等吃完收盘,门外院子已经跪下一片吆喝开了(我们高家大户集体拜年,也有散拜的)“奶给你拜年”“妈给你年”这时要赶紧挨个给男人们散发纸烟,给小孩们发压岁钱,糖果,因为人太多,分不急时,大家建议一盘子全洒向人群,孩子们再去抢,抢多的开心的不得了,抢少的准备到下一家继续要。
挨家挨户的为长辈磕头拜年,是其中取消不了的一项。大家都知道,农村人相比城市人要保守得多,最典型的就是保持了很多传统的风俗。而正是这些传统的风俗,才是稳系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关系的纽带。
散拜的把家族关系比较近的,不是同家族的但住的距离近的,平时能谈得来的人等等,最少也要几十户吧,都要登门为上年纪的长辈们拜年。见到长辈先道声“过年好,再寻找供香的灵位跪拜磕头,拜完后重新趴在地上,为长辈们挨个磕头。磕头时主人一般都会急忙去扶着,不让嗑表示客气,大人们挨家挨户的磕头拜年,儿童们则成群的结队的跟在后面。向主人要核桃枣糖果之类的零食,主家发几颗糖块儿。孩子们欢天喜地的离开。
这项活动大概要持续到半晌,过年的这几天人们见了面,互相问声好,邻里之间互相增加了感情,还有很多矛盾也是通过这项活动得到化解。比如同辈们可能在平时吵过嘴,抬过杠,谁也不搭理谁,可过年了,很多矛盾在来家里拜年这项活动中无形中就被解决了。农村人的这种豁达和群居精神是,对门邻居不相往来的城市人永远无法企及的。
拜完年男人们支起桌子打麻将,女人们做热炕聊家常,孩子们拿扑克升级斗地主
春节那几日人们会在新年的日子里,把无尽的爱和欢乐抛洒给孩子,因为平时的忙碌无暇顾及和享受这种天伦之乐,孩子们也会在那几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长辈们总是回以“抿”而笑之,左邻右舍也是如此,更多的是满怀喜悦和那份发自肺腑喜滋滋的表情!
浓浓的年味在乡里,浓浓的乡情也携刻在记忆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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