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闺女……”
一声呼唤拉回原本在盯着货架发呆的我的思绪,我顺着声音转过头,一个老人便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皮肤十分黝黑,干巴巴的包在瘦矮的骨架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打一杆子就会散架。
我忙扬起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老人看了看我身后的冷藏柜,说了句方言,我一时没听懂,轻轻的“啊?”了一声,他便又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磕磕绊绊的给我重复了一遍:“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奶是适合给小孩子喝的啊?”
我问道:“多大的小孩子?”
他一怔,浑黄的眼珠闪过迟疑,自顾自的呢喃:“多大?大概……五岁?好像还是六岁……”
“五六岁的小孩子啊。”我转身,娴熟的在冷藏柜上挑出两款产品:“这两个都挺适合的,小孩子也比较爱喝。”
他佝偻着凑过来,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我手中的两袋饮品,表情有些呆愣,又问道:“这要多少钱啊?”
“六块。”
“六块钱?六块钱几个啊?”
我有些无奈的笑:“一个。”
“啊?”他睁大眼睛看着我,音量也提高不少,“就这么一瓶?”
“嗯。”
我一边回答着,一边用目光掠过他身上的老旧衬衫——变形了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同样干枯黝黑的胸膛,裤子早已被洗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裤脚边缘也被磨得发白起毛。
他肯定是不会买的了。我在心里想。
他对着那饮品慢慢地打量着,打量了很久,然后才迟缓的把它还给我。我见状又道:“您可以看看其他产品的,价格会便宜一些。”
但他没有理我,而是兀自沉默地转过身,佝偻着身子缓缓离开了。
二
店里。
只见一个清秀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在望着柜台发呆。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统一店服,整个人干净利落,给人舒服的感觉。柜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我忍不住打断她。
“闺女?”
女孩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问我需要什么。
“这里有什么奶适合孩子喝?”
“啊?”我用方言说,售货员女孩明显没有听清。
我又重复了一遍。
“多大的小孩子?”
我迟疑了一下,“五岁、还是六岁?我买给儿子喝的。”我其实已经忘了儿子多大了,但是记忆中,他还是个小孩子。
“五六岁的孩子啊,呐。”女孩从冷冻柜里挑出了两种。
我伸过脖子,仔细打量了一遍,“哪种更好?”
“这个。但是它贵一点,需要六块。”女孩娴熟地摆在我面前。
女孩目光瞟了我一眼,我这洗得发白的裤子,已经已经形状垮掉的衣服,让我有些不堪。
我和她反复确认是不是六块。
她无奈地笑道:“的确是六块,没有错。”
我低下腰,转过身,缓缓离开了。
三
放学铃声响起。
“爸爸!”儿子奔向我,喊道。
我是住在这个小区的一名五金店店主,靠接些杂活谋生,和另外几位工友一同合租,日子还算平静美满。儿子便在附近的小学上学。后来,我又搬家去了外地打工。我是一位最普通不过的男人——不断工作,养家糊口。儿子也逐渐长大。
“我的大学生涯结束了,我想去广州打拼,可能以后都很难回来了。”
“嘟嘟嘟——”挂断了电话,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巢。
后来,越来越老,儿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我的时间轴混乱,谈吐也没有这么利索了,还很健忘,就是他们眼中的老年痴呆。我儿子便逐渐和我断了联系。从两天一个电话,变成一个月一份“平安信”,再到了无音讯。
四
我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父母小时候离婚,都重新组建了家庭,我处在了这又不能向左,又不能向右的境地。
葬礼那天。
我站在灵堂的角落,没有丝毫真实感,只是盯着两三个头缠白布的人跪在棺木前或真或假地哭。
一个外公拉着我的手走到棺木前,说:“再看你外婆最后一眼吧。”
我不发一言,缓缓跪坐在棺木前的地上,怔地着看着她墓碑上慈祥的面孔。
再也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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