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病房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上午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医院的平板车,拖走了他仅有的一位骨癌病友。目送那位魂已归西的病友离开后,他陷入某种空灵的境地。他22岁,家境和千千万万的家庭一样,在尴尬的湖面上匍匐。跃上岸去与兽们争食的功夫,天生缺乏。即使在如此不堪的生活画面中,父母亲还是因为各自头头是道的理由,互不退让分崩离析,硬生生地将原本并不稀罕的画面给扯成了稀巴烂。初中没读完的他,知道倚靠谁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为此他为了打工谋生计,南下广东、北上首都,最后东赴上海,做了一个快递员。三个月前,他摸黑到绿色佳苑送快递,不慎将腿摔骨折,他原本想撑一撑,好心的同事骂着粗话把他送到医院。碰到一个敬业的医生,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口讷的他原来准备好的一串感谢词,没等说出口,却被告知他得了骨癌晚期绝症。他所在的快递公司,为他的治疗垫付相当的经费,并在公司内部为他募集善款,并将他的病情通知了他的家人。他隐隐约约听说过“长期服用含有‘护命素’”的药,可以有效抑制癌细胞的恶化,费用昂贵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起,对此,他没有奢望。他想起吃火锅时,可以将自己喜欢吃的菜涮进去,那么这场恶症呼啸而来,并抱定不把他的生命打成死结不罢休,在明白这些后,他说了一句颇具哲理的话:有些人的生命就是拿来开涮的!他的意识深处闪烁起一星光亮,他也快要上路。佛说:人的生命只在呼吸间。说白一点,一口气上不来,万事皆休。一口气上不来之前,爸妈会来到吗?他想。在最后的大限到来之前,他还有一点事需要归置。他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方便贴,公司里常见的那一种,这是他费了心思做的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潦草记录。
翦敏(笔画多,他简写成“前”),住址:东区绿色佳苑29号302室。21岁,大学在读。漂亮和气,紧接着用红色笔画了一个“心”。
艾草,联系地址:东区广场大楼2021室。按时上门揽件(他将揽字直接以一个圆圈来表示),每件多得1.5元。后面画了一个笑脸。
马哥,公司同事,借款合作者。每次借500元至800元,此款寄给老爸买中药和补充营养之用,隔月还。
刘哥,公司同事,借款合作者。每次借500元至800元,此款寄给老妈,另嫁了人,时常被打骂,当作安慰款使用。附:刘哥为人仗义,叫我不要着急还,哪能呐,谁都缺钱花,隔月还是必须的。
看着这张已经磨损严重的方便贴,他想过要重新更换一张,虽然字写得像蟹爬似的,只要自己能看懂就行。但是此刻的他很虚弱,任何大的动作的开合,任何大的情绪的波动,都会加速死亡的脚步。
他弱弱地,却是很小心地将那张快要掉成两爿的方便贴,放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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