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学校是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所以请假程序很复杂,于是“越狱”成为了我们学校的一大特色。
“越狱”,又称翻墙。
一个人可以“越狱”,三五个人也可以“越狱”,甚至有时候整个班级相约“越狱”。
阵势浩大,场面惊人,怪叫不断,尘土飞扬。从远处看去,很多人影在墙外的树林里左闪右闪,倏忽间消失不见。
我和K是“越狱”大军中的两员悍将,刚开始K不得动作要领,在我的精心指导以及频繁的实战训练后,“越狱”技术一日千里,已然臻于炉火纯青之境。
她个头低,屁股又大,翻墙之前必先深吸一口气,藏于丹田,然后双手抓住铁栏杆的顶端,低喝一声,提气,收臂,抬腿,缩屁股,人已在墙头,转身,抓着栏杆,从另一面不急不慌地下去。
K站在墙外,拍拍手,娇滴滴地说:“你快点,人家等你好久了”。
我手脚一软,差点栽下墙头。
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摔死,成为“越狱”大军里唯一一位阵亡的“战士”,给众战友蒙羞。
我和K每次“越狱”出去做的事情基本都是固定的:上网,逛公园,找好吃的,偶尔也去逛逛街,买几件衣服。
那会上网不是实名制,进网吧只在登记本上登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在登记信息这件事情上即使是从未谋面的校友都有着高度的默契。
网管递过来的本子上常常是一整页都写着我们学校政教处主任的名字,我们接过来,再照着前面的抄一遍,网管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看看我们嘴唇上稀稀拉拉的毛,就知道还是未成年人。毕竟我们是他的衣食父母。
我在网吧看电影、听音乐,K和朋友QQ聊天,各玩各的。我俩挨着坐也不说话,经常互相发QQ消息交流、斗图。以前的图库没有那么丰富,我俩斗图也是拼尽了想象力,时间久远,我几乎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斗图内容,唯一印象深刻的是K发的一个“炸弹屎笑脸”的组合图。
我不明白,问她什么意思。
K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炸你一脸屎”。
出了网吧,我俩喜欢去人民公园,在公园散散步,看看风景,K喜欢荡秋千,坐到秋千上能一天不下来,而我就是旁边那个推秋千的。
一下,一下,又一下,再一下,还一下……三米高的秋千,越荡越高。
K笑的不停,我满头大汗。
我说:“喂,可以了吧,手快断了”。
K刚好从我旁边快速划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等她再划过来的时候,她很得意地问我:“你上来”?
我一个哆嗦,感觉自己裆部发酸。
我很自觉地又开始卖力推秋千。
恐高让我略有自卑。
下午六点半左右,夜市陆续续开始营业。
K进夜市后就只会说两个词:想吃,好吃。
有一次我带着K去车站附近的一条小吃巷子,巷子纵横交错,小店摊铺林立,食客熙熙攘攘,煞是热闹。
一个摊又一个摊,墨鱼丸,红薯条,关东煮,撒尿牛丸、牛奶鸡蛋醪糟、烤鸡蛋、炸鸡皮、羊肉串、蛋肉双堡……
K一个摊也不放过,摊主们看到她的架势开心的眼睛都笑没了。
十五分钟后……K在吃。
三十分钟后……K还找吃的。
一个小时后……
K问我:“这附近能不能抄近道,快点回去”。
我一脸怀疑:“回去这么早干嘛,时间还早,今晚不用上晚自习”。
K皱着眉头说:“我吃太撑了,感觉站不住,想躺会”。
我靠,这TM也行。
当我带她穿过一个巷子出来的时候发现又进了另一个巷子,好像绕的更远了。
这个巷子与我之前见过的巷子不太一样。
巷子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铁门,每个门口都放着一个凳子,大约有十五六个年轻姐姐一顺溜地坐在门口。
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但是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二十,二十,只要二十,二十一次,活好身材好 ”。
说话真不要脸,那个穿绿衣服的腰上的“游泳圈”绝对能让她在水里浮起来。
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问:“十五行不”?
女的软软地说:“吆,哥哥你还讨价还价呀,好呀好呀,走吧走吧”。
然后他们一起进屋了。
然后女的锁上了门。
然后看不到里面了。
我和K穿过巷子时,门口每个人都盯着我们,好像我俩不是这个星球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我不知道走路时应该迈左脚还是迈右脚。
我拉着K一路小跑出了巷子。
K一脸狡黠地看着我,问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我说:“唔……额,应该是卖红薯的吧,你看他们还讨价还价呢,对,肯定是卖红薯的,刚那个姐姐带着那个男的进去拿红薯了”。
K噘着嘴点了点头,“哦”了声。她磨了磨牙齿,恶狠狠地给我的胳膊赏了一排牙印。
2015年4月,我回过一次Y市,四月的Y市,天空湛蓝,阳光明媚,白云朵朵,微风习习,空气里花香氤氲,气温适宜,非常舒服。晚上和几个老朋友小聚,我喝的有点多,迷迷糊糊地又走到了那条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巷子的地板砖都没有换过。那些年轻的姐姐们还那么年轻吗?那个游泳圈是否变的更大?
我挨个从巷口到巷尾把所有的门都敲了一遍,拳头击打铁门的声音不断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
没有人开门,敲门声停后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在出巷子的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K对我说“哦”时的表情,摸摸胳膊,K的齿痕早就看不见了,但我总觉得它还在那里,隐隐作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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