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秋,太行山尖尖儿在努力支撑着那暗红的夕阳。
太行山下的林县临淇镇南山村里,村支书宋安贵十七岁的女儿正站在自家院墙根二下与一群意欲推到她家房子的人对峙着。此时,十七岁的宋云玲像头发怒的小母狼一样,猩红着眼睛,瞪着她面前的那群恶狼。
“你滚开,你爹是走资派,已经被打倒了。他党的家就是他作恶的大本营,必须推翻!”说话的就是一直和宋安贵暗暗较劲却总赢不了的张三儿。张三儿原名张国庆,他生于国庆,取名国庆,他一直自命不凡。此时他手里拿着个大锤子,带着一群持着各种农具的张家姓人,他们想彻底把宋安贵压在脚下。
“你推吧,反正我不怕死!”宋云玲笃定他不敢这样毫无缘由地弄出一条人命。
其实,与大山相伴的村民不是不敢弄出人命。张三儿曾和村南头的“墙头草”邓家的二小子干过一架,输了。这让自命不凡的他很是恼火,他就动了些坏水儿给邓家二小子捏了个罪名,用长矛痛捅死了。
可他暂时还没想到能将宋安贵的孩子整死的合理理由,而且,他认为弄死他的闺女没啥价值。
“当当当”一阵锣声打破了双方的对峙,他们朝喧闹的方向看去。游街的队伍正朝这边涌来,人人都穿着灰黑的打满补丁的以上,整个队伍就像一条丑陋臃肿的大蛇。
宋安贵的脖子上挂着双破鞋,还挂着一块写着他名字和罪行的破纸板。他昂着头,与施加在他背上与肩上那些试图让他表现出屈服的力道对抗着。
“呸!”
“活该!”
“罪人!”
“打他,砸他!”
人群里不时有人冒出一句辱骂。
宋安贵十二岁的小儿子在人群里紧张地看着宋安贵,他不敢去帮自己的爹。他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宋安贵能够平平安安地游完最后这段路。他不敢哭,他看见过的那些事让他明白:同情罪人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记下了那些朝他高傲的父亲吐口水、砸坷垃、泼污水的人,他们都是宋安贵太过耿直的脾气得罪下的人。
宋云玲看到自己最崇拜敬爱的爹就像刚从泥浆里捞出来的似的,满脸只剩那两颗眼珠子是干净的。她的眼泪冲刷了下来,但他依然没有挪动半步。她知道宋安贵只要不死,就绝不会被打倒。她得守好这个家,等她娘回来。她娘去镇上找大领导了,宋安贵很得镇长的赏识,她相信镇长能够帮宋安贵从这场游街中解脱出来。拖的时间越长,张三儿就越能找到一些看似合理的理由让宋安贵消失。
游街的队伍由东向西沿着大街朝着大山的方向嚷嚷着走了。夕阳被阴森森的大山遮的只剩一条线了。宋安贵看着即将到来的黑暗,心想着:一天就这么结束,也不算坏。他盘算着这群人什么时候觉得饿了,也就把他扔大队仓库锁起来了。
“哇~宋安贵儿呀,你这个混蛋啊,大家伙儿可都要为我做主啊!”突然从街北的胡同口儿窜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一拍大腿就坐在地上哭嚷开来。
“哟,这不是寡妇张吗?”
“是呀,咋了这是?”
“看来,有好戏看了!”
坐在地上的寡妇张像一个炸弹一样,为人们炸出了一出新鲜好戏。
这时,张三儿带着他那队推墙的人跑来了。他看上去很紧张寡妇张。
“嫂子,这是咋的了?说出来,大家伙儿为你做主嘞!”他半跪半坐在地上扶着寡妇张的肩膀,试图让她停止大喊大叫。
“对,说出来,大家给你做主,还能让坏人反了天了!”
准备看好戏的人们这时在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正义。
宋安贵有些吃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有人给他做局,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寡妇张。他可是寡妇张孩子和她孩子的救命恩人啊!
宋安贵十二岁的儿子宋云生被突然发生的一切惊住了,他忐忑极了。他这一整天都在有节队伍里陪着宋安贵,他希望这街游得正常、游得平安。可事情正在朝相反的方向发展区。
“啥,他糟蹋了你的身子!嫂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张三儿听完寡妇张抽抽噎噎、含混不清的话后夸张地喊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咬的特别清楚。
情况已经发生到十二岁的宋云生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俺一个寡妇家,好好的贞节牌坊不要,要往自己身上泼屎泼尿啊!”寡妇张愈加委屈了。
“你这个坏娘们儿,你胡说,俺爹才不是那号人!”“娘们儿”这个词是宋云生在奶奶耳熏目染下得来的,发音相当准确。
“你爹会把干女人的事儿跟你说?”张三儿反问道,他着急把这盆屎扣实了。他的这句话也得到了很好的舞台效果,那些要伸张正义的围观者哄笑起来。
“你算老几,我看就是你搞的鬼,诬陷俺爹。”宋云生冲到了张三儿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臭小子,咋了,提到‘干女人’这几个字就激动啦?看来,已经可以了,啊?哈哈!”张三儿不断地那话刺激宋云生。
“你妈逼,干你妈!”宋云生再也顾不得他的家教,破口大骂起来。
“我没妈,哈哈,可你有啊!”张三儿在不断试探着宋云生的底线。
“啊,王八蛋!”宋云生说着就朝张三儿出了一拳。宋云生从小习武,他的一拳常人难以承受,张三儿立马被打倒在地。
“走资派,强奸犯宋安贵的儿子要杀人了啊!”张三儿并不准备还手,他想用他的隐忍压抑促使宋云生内心的愤怒化作恶魔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那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天已经黑了。西面的山阴森森的,就像张三儿心理埋藏的算计一样,黑暗、恐怖,可又那么庞大明显,谁都能看得见。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成为围观群众的一员,冷淡、惨白,就像围在主角周围的那些人一样。
“行啊,那就打死你!”宋云生心中的愤怒已经让他内心的恶魔在黑暗中自由游走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他的目标。
他正想爆出雨点般的拳头,却被人猛地拉住了。
是宋安家,他本家的一个叔叔。
宋安家瞪着眼睛,大声吼着他:“你张叔不跟你计较,你还打,小孩子,不懂事儿,可你爸还在这呢!”
宋云生看了看宋安贵。只见宋安贵已经被押她的人按得直不起腰了。
宋云生明白宋家安话中的意思,他必须得住手了。
“国庆,你看哈,天也黑了,大家伙也都累了,结束吧?”宋家安讨好地喊了张三儿的大名。
“游街是该结束了,可强奸和打人的事儿还没完。”张三擤了把鼻涕,连血带鼻涕朝鞋底抹了抹,轻飘飘地说。
“哎呀,他张叔,你看,你也没大碍,别跟孩子计较,再说你说的话也确实难听。”
“他不是打人,是杀人未遂!”张三而抬头看着宋云生,眼含笑意。那笑里有一种必赢的自信与阴谋得逞的奸诈。
宋安贵的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话。
“走吧,押上这俩去仓库。”张三儿此刻就像这村里的王,所有人都在听他的指挥,盲目地听从他的指挥。
人群都散了。冷淡的月亮还不肯退下,它在嘬饮宋云玲的满脸泪水,在看这个忍而不发的姑娘最终能否等到她那握着救命希望的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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