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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憨憨将军

我的憨憨将军

作者: 花痴读古文 | 来源:发表于2020-07-06 00:44 被阅读0次

    1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柳淑听到这个消息怔怔出神,福伯重复一遍才回神。福伯探究地看她一眼,她笑着说,“快去收拾一间房,要离将军近。”

    福伯得令退下,她站不稳跌在太师椅上,一旁陪嫁过来的丫鬟芍药赶紧扶住她,低声道,“夫人,别慌。指不定是谁的人。”

    她这才稳住心神。说的是,也许不是他的呢?

    可他出征三年。

    他们新婚也不过四年,三年时光都在外面征战,说起来,早已经模糊了郎君模样。

    家书中他说一切安好。家书中从未提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她张罗了一桌饭菜等他回家,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人影。后来福伯回说,陛下留膳了。将军派人送那女子到府上安置。

    柳淑出门相迎,那女子挺着大肚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身手敏捷,丝毫不像身怀六甲的妇人。

    柳淑目瞪口呆,那女子拍拍手,大摇大摆地进门,道,“你就是柳姐姐吧?”

    柳淑点头,“姑娘如何称呼?”

    “萧陌陌。”

    萧,北齐国姓。听说将军大获全胜,北齐莫不是要联姻?

    柳淑引着萧陌陌来到住处,安置妥当,离开时只听她说,“我吃不惯你们南梁的饭菜,明儿找个北齐厨子,谢了。”

    柳淑嘴角抽了抽,“定叫萧姑娘满意。”

    离开后,芍药气得直跺脚,“那什么人啊,您是赵府主母轮得到她指使?”

    柳淑眉头一皱,“柳府教的都忘干净了?多大点事儿至于么?”

    主仆两个回去歇息,亥时,将军从宫里回家直接去萧姑娘处。柳淑熄了灯,钻进被窝睡觉。

    约莫丑时二刻,屋外有极轻的脚步声,柳淑本来觉浅惊醒后再没困意。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抽出案上的匕首,缩在角落里等待。

    待来人破门靠近,快速出手。没想到对方力气极大,反手把匕首夺走,还将她抱在怀里。

    这完全是个陌生男人的气息,柳淑吓坏了。将军府守卫虽没有宫里严格,可万万不允许有人夜闯将军夫人屋子。传出去,赵将军也不要做人了。

    她争了几下,争不开,冷静道,“我相公已经回府,管你哪路的贼,今天断然跑不掉。夫人我吃斋念佛,心底善良,念在你乖乖束手就擒的份上,饶你不死,怎么样?”

    话刚落音,头顶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听着熟悉,柳淑试探问,“赵承弘?”

    对方把她横抱起来放床上,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生气道,“小没良心的,才几天,就把我忘了?”

    毫无反抗之力的柳淑忍不住吐槽,“三年……”

    赵承弘动作一顿,“那是有点久了。”接着开始解她衣服,“差多少次,咱今晚上全补回来。”

    柳淑忙把衣服穿好,“那多浪费时间,明儿一早还得给萧姑娘请北齐厨子,不然该饿肚子了。大人倒没什么,孩子可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事,赵将军穿好衣服出去,过了两刻钟又回来,“妥了,来,干活。”

    烛火摇曳,看不清床上的人,等他走近发现柳淑早睡了。

    赵承弘叫来福伯,印象中柳淑娇弱可人,什么时候手里拿起刀了?

    福伯欲言又止,在赵承弘发火前开口,“将军得保证不生气、不外说,就当没听过。”

    赵承弘鼻子哼一声就算立誓。

    当今陛下的十二弟——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据说打小跟柳家走得近。这柳家姑娘原本就是给皇室准备的,只不过尚书大人站错队,新帝登基后便不受宠。莫说柳家闺女,就是柳大人本人也不招皇帝待见。

    为了拉拢人心,将宝贝闺女嫁给他这个新晋权贵。

    赵将军一介武夫看不上这娇娇弱弱的大小姐,可又看不惯十二王爷,顺势娶了柳淑。

    十二王爷碗里的肉,硬是被他姓赵的夹走,心里不是滋味。趁赵将军镇守边疆,偷偷潜进赵府,想与赵夫人重温儿时回忆。

    赵承弘压着火气,“得逞了?”

    “那倒没有。”福伯回话极快,“从此以后,夫人屋里常放利器。”

    “陛下可知道?”

    “自是知道。罚了十二王爷一年的俸禄,禁足三个月。再越雷池半步,砍断双脚。陛下怕您知道生气,特意交代府上三缄其口。如有泄漏,格杀勿论。将军,为了咱府上,您就当没听过……”

    赵承弘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福伯退下后他靠近柳淑,她睡得很稳,呼吸浅浅的小猫一样——窝囊气不得不吞回去。

    早上,柳淑被丫鬟叫醒。府上乱套了,萧姑娘吃不进去饭吐了,大夫进去两三拨都束手无策。

    柳淑被推到最前面,她毕竟是主母。屏退左右她给萧陌陌顺背,“还不习惯这里?”

    萧陌陌吐得嗓子疼,声音沙哑,“我跟南梁命里犯冲。”

    “妇人有孕都会不舒服。”柳淑尽量说点好听的,“过些时候就好了。”

    萧陌陌缓过来要水喝,柳淑给她倒水。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萧陌陌感慨,“你还真贤惠。赵大哥没说错。”

    自己丈夫嘴里说出这种形容词,柳淑可开心不起来,“还说什么了?”

    萧陌陌歪头看她,笑嘻嘻道,“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吐死你!柳淑霍然起身,“你身子没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萧陌陌抓住她的手,“柳姐姐~陪我。”

    那黑黢黢的眼珠子闪着光锁住她,柳淑步子一顿,终是停下来。

    赵承弘听到消息赶过来,就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出来,“萧陌陌松手!”

    这一嗓子犹如惊雷,萧陌陌吓得松开手,赵承弘捉住柳淑的手腕,“你搞清楚,这是我媳妇儿,在敢动手动脚的小心我不客气!”

    柳淑还怪不好意思的,“萧姑娘是女孩子不妨事。”

    赵承弘气道,“还替她说话!知道她什么人吗?”

    啥也不说就往家里带人,还有理了?柳淑面色一沉。

    萧陌陌摸着下巴笑起来,“赵大哥,急什么?”她扶着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当初跟我快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承弘嘴角抽了抽,半天憋不出话来。柳淑转身离开,赵承弘想去追,萧陌陌手上用力钳制住,下巴放在他肩头,“写休书的时候说一声,我接柳姐姐去北齐。”

    赵承弘磨牙,“想、得、美!”柳淑走远了,他急得甩开她的手,赶忙追上去。

    柳淑越想越气,十二王爷夜潜赵府的时候就该一起快活!守个屁的节!种一片青青草原给他赵承弘拔草玩!

    2

    “夫人莫气,身子要紧。”芍药小跑跟在后面劝慰。柳淑昨天刚劝过芍药淡定,现下轮到自己跳脚,火气莫名地更盛了。

    赵承弘嘴里喊着夫人夫人快步追上去,“夫人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柳淑跑得飞快。

    “……”

    她关上门,气呼呼不理他。赵承弘差一步就卡到门,这下只能隔着门跟她说话。

    “柳淑。别闹!”他好不容易回来,不想跟她闹僵,谁也不想一回家夫人就拉长个脸?

    柳淑委屈极了,明明没有做错,怎么就成她在闹了?翻开柳氏女训通篇就是一个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忍忍!!!

    她在想,要是有一天心死,对他再无半点情分,是不是就真如柳氏女训所写的一般:无爱即无怨。

    不知写书的是哪个先辈,压抑了自己的情感,还柳氏一族荣华富贵。高尚是真高尚,她年纪轻轻就要过那样的日子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柳淑顺顺气,打开门,又是那个温婉娴淑的大家闺秀。

    赵承弘揽过她,“不生气好不好?”

    她低眉含笑道,“好。”

    赵承弘开心极了,柳淑摸着他好看的侧脸告诉自己要向先辈学习,这样赵承弘开心,柳家开心,至于她的心情么不重要。

    三从四德教的不就是这么,女德女训教的不就是这么!所有人都教育她做个温婉娴淑的大家闺秀,当得起一家之主,教得了一门忠烈,个人爱恨何足挂齿?毕竟也没人教她要如何寻个幸福。

    她乖顺起来赵承弘非常受用,搂她搂得更紧,“今晚上别睡那么早,等我一起好不好?”

    这又提到昨晚上那一茬,在他猴急猴急的时候她提了萧陌陌的事。他也不同她解释姑娘的事,还连夜帮人家找到厨子。

    本来等一晚上等一肚子火,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又出去帮别人。难道这种情况下,她还要等着给他临幸?以为自己是皇上呢?柳淑气着气着自己就睡着了。

    这下想起来又要气,唉,柳氏女训真的好难学。不怪母亲说她是个榆木疙瘩,对女训一点儿都不开窍。

    她忍了又忍,才勉强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装出来的温柔笑脸像不像真心的。

    “都听相公的。”

    赵承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懊悔。从前他最看不上这种姑娘,温柔贤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现在他就感觉自己捡到宝了,这媳妇能干乖巧,该闹的时候闹,该顺从的时候顺从,多好。真娶个辣椒回去,也没时间一天天哄啊。

    “对了,这回咱们得胜归来,陛下高兴,组织明天上苑狩猎。规模超大,各路人马都有,陛下亲自带队,你也一起去怎么样?”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出心情舒畅。柳淑笑道,“相公好好玩吧,我在家照顾萧姑娘。”

    “萧陌陌也去,陛下同意了。”

    柳淑实在是想不到挺着大肚子是怎么狩猎的,这个萧陌陌真神了。

    “那相公和萧姑娘好好玩,我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去了不是给人添麻烦?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行,那你在家叫厨子做点好吃的,别亏待自己。”

    柳淑笑得温柔又可人,“那是当然,三年我都过来了,这一顿两顿的相公怕什么。”

    瞧瞧多么善解人意,真好,赵承弘嘴都咧到脑门后。

    晚上赵承弘着急忙慌地收拾干净,等到柳淑屋子,巧了,她又睡着了!

    赵承弘又是挠痒痒又是捏鼻子,柳淑睡得纹丝不动。奇了,她向来浅眠,这回怎么雷打不醒?

    直接干活吧,趣味性不足,显得他跟十二王爷一样,不妥。忍吧,可是这都三年没碰了,她就不着急?合着这事就男的急?

    赵承弘心里想,她还是稍微辣椒一点比较好。这跟木偶一样趣味性大大地不足呐。

    行吧,先睡,明天一早干活趣味性也比较强。

    第二天他睁开眼往旁边一扑,没有人!

    天刚亮人就起了?

    赵承弘满府寻妻,直到萧陌陌屋前听到柳淑的声音。

    “这次的味道怎么样?还腻吗?”

    “唔唔……好吃!柳姐姐这手艺比北齐厨子好多了!唔你怪不怪我这么早叫你起床?”

    柳淑摇头,温言道,“怀孕的人饿得都早。”

    萧陌陌像是发现不得了的事,偷偷问,“姐姐也怀过孕?”

    柳淑脸一红,“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出嫁前有嬷嬷教过。”

    萧陌陌对此非常感兴趣,“还教什么了?”

    柳淑声音极低,“床笫(zǐ)之术。”

    萧陌陌勤学好问,“那是什么?也教教我成吗?”

    赵承弘本来想听点八卦,眼看着尺度越来越大,马上出现阻止了失态发展,“吃饱了吗?”

    萧陌陌喝光最后一口汤,“嗝~饱了。”

    “吃饱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苑。”赵承弘脸色铁青,萧陌陌非常识相地滚了。

    柳淑看他莫名其妙发顿火,猜想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思索间听他说,“跟我来。”

    柳淑跟在后面,看方向正是她的屋子,“相公,我屋里没你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话得去你屋里。”

    这一说眼前就是他屋,赵承弘抬脚进去,柳淑跟着轻车熟路地给他收拾打猎的衣物和装备。

    赵承弘关上门,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开启耳鬓厮磨模式。

    柳淑无奈道,“相公我还要做事情。”

    “先放下,趁着还有时间,咱们探讨一下床笫之术。”

    “这……太突然了。”

    赵承弘兴致勃勃越说越兴奋,“一点儿都不突然,夫妻之间都正常~为夫都不知道你藏这么深呢!”

    柳淑把他推得远远的,“我记得相公一向对放荡行为极其厌恶,还是不要了吧。”

    嗯,这事怎么说。人愤怒的时候千万不要瞎说话!

    事情是这样的,新婚后他得知十二王爷同她是发小,十二王爷的故事在大梁那是人人听了都会呸一声。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儿时跟那种人一起玩,就觉得难以接受,气恼时说过一两句狠话。

    比如:你少跟那种放荡的人一起,免得学一身坏毛病!

    再比如:十二王爷那种人,你怎么能跟他玩在一起,你说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不知廉耻的事?

    偏偏她屋里的丫鬟嘴快,啥都跟十二王爷说,十二王爷也不是个吃素的,两家人过的跟仇人似的。尤其是两位当家的,恨不得掐死对方。凡是对方喜欢一定要踩脚底下再啐几口。

    原来从那时她便隐藏实力,赵承弘痛心疾首,感觉自己错过许多快乐。

    柳氏女训柳淑从小倒背如流,虽然做不到,但经常逼着自己不动怒。她没在这件事上跟赵承弘争论,愤怒的种子就次埋下。

    旧事重提,赵承弘摸着鼻尖再想如何将吐出去的口水吃回来,绞尽脑汁后他磕磕巴巴道,“夫妻之间的事,能算放荡么?”

    “……”柳淑默默整理行装,果然行伍之人,面皮什么的早被马蹄踩得稀碎,再用长枪捅个稀巴烂。呸!

    赵承弘还想再进一步时,福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该出发了。”

    柳淑顺势把行囊塞给他,“去吧。”

    赵承弘边走边轻声说,“今晚上一定要等我~”

    柳淑咬着牙,“我等着!”

    3

    赵承弘骑着高头大马,等萧陌陌出来一起走。萧陌陌好不容易出来,一看只有他俩,瞬间大哭大闹起来。

    “柳姐姐要是不去,咱们去有什么意思?我不要!柳姐姐也得去!”

    “她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去了玩不了什么。”

    “我教她啊!柳姐姐必须的去!”萧陌陌呜呜咽咽哭闹不止。

    嗯……赵承弘为自己无知而懊悔,他怎么想不到这个茬?他怎么想不到教她呢?!!!

    他英勇的身姿、帅气的动作,肯定能让她为之倾倒,心甘情愿的释放所有的能力!

    一想到这里,赵将军觉得自己从此走向人生巅峰,轻叱道,“哭什么,叫她出来不就好了,福伯,喊夫人出来一起去上苑。”

    福伯去了又回:夫人不去。

    赵承弘皱着眉,她极少这么干脆的拒绝,“再去请,请不来就原地自尽,别回来了。”

    福伯为赵家鞠躬尽瘁,临了临了是这么死,怎么着都亏大发了。福伯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终于请来柳淑。

    赵承弘等了一个又等一个,等得不耐烦,柳淑出来就见他板着脸,说,“赶紧的,上车!”

    柳淑巨想转身回去,想到自己温婉娴淑的人设,不得不抬脚上车。萧陌陌伸手拉她一把,笑嘻嘻道,“快来快来~就想跟姐姐一起去玩呢!”

    柳淑憋出来一个温和的笑,这一程沉默寡言,神色黯然。

    到上苑有半个时辰的车程,萧陌陌坐的难受,一路上鬼哭狼嚎的。赵承弘听得烦,呵斥她闭嘴。

    柳淑一边哄萧陌陌一边冲外面道,“赵将军听不得就先走一步吧,那么好的马也该跑起来了。”

    媳妇说的真对,赵承弘扬鞭策马直奔上苑。

    柳淑:“……”

    赵承弘到了上苑迎面遇到十二王爷,两人相互呸了一声,各自去热身。

    赵将军热身热得比较尽兴,索性甩开了玩起来。柳淑来的时候不见赵承弘倒是碰见了闲逛的十二王爷。

    十二王爷看到柳淑满面愁容,气恼道,“赵狗又惹你生气了?!”

    萧陌陌再次勤学好问,“赵狗是谁?”

    柳淑一时语塞,两位死对头相互取个贱名挺正常,可是怎么解释呢,她忽然福至心灵,道,“咳……赵将军的小名……”说完有点后悔,万一萧陌陌当真喊起来怎么办?

    “赵狗赵狗……”萧陌陌已经开始练习,“真有意思~”

    柳淑:“……”

    十二王爷仰面大笑,乐呵地指导萧陌陌的语调,让她四个声调都喊几遍,听着各种语调的“赵狗”越发觉得有趣。

    柳淑再次省略号。

    萧陌陌本来可以英姿飒爽地凹人设,奈何孕期的苦就算强如萧陌陌也得坐下歇息。她对没教柳淑学骑马射箭耿耿于怀,十二王爷因赵狗二字对她心心相惜,又因柳淑发小的关系,更因赵狗的关系,主动请缨教柳淑骑马射箭。

    柳淑是倒背柳氏女训的人,这种事怎么能做出来?

    当她跨上马,体会到威风凛凛的感觉,扬鞭,体会到飞翔的感觉,瞬间将柳氏女训抛到九霄云外。

    十二王爷本想两人共骑一骑,看到不远处皇帝冰冷的目光,只好改为在地上帮忙。

    赵承弘玩起来忘乎所以,直到福伯过来跟他说话。他一边侧耳听着一边脱下护腕,眼风扫到马场上的两位,眸子里能奔出火。

    他骑上马,箭一般冲过来,堪堪要撞死十二王爷。十二王爷是皇亲国戚,多少带点福泽,灵活地躲开致命一击。

    十二王爷破口大骂:“赵狗!!!你敢谋杀皇亲!”

    在对骂上,赵承弘经常处于下风。十二王爷可以刨祖坟地骂,祖宗十八辈来回骂。赵承弘不能。连一句曹狗都不能骂,憋屈至极。

    姓曹的不能骂,他很不男人地骂他的姬妾。十二王爷的脸皮厚得天下无敌,被骂还笑嘻嘻,“怎么你看上我府上的人?早说么,我碰巧也看上你府上的。这么地你看行不行,用我府上那十八个换你府上这一个如何?反正我早腻了,这样咱俩都能新鲜新鲜!”

    皇帝警告地指着十二王爷的双腿,十二王爷顿时感觉腿上一阵寒意。

    赵承弘本就火大,听他如是贬损爱妻,气得扑上去跟他撕打。嘴里还骂,“你特么还是个人么!给老子死给老子死……”

    十二王爷嘴上功夫了得,腿脚功夫就不如赵将军,被结结实实揍一顿,趴地上起不来。

    旁边侍卫想拦被皇帝制止了,赵将军最好把他打瘫这样就不出去丢人显眼了。皇帝淡定地吃着美食,喝着美酒。

    地上的十二王爷哼哼唧唧喊,“三哥……他以下犯上……”

    皇帝:犯得好。

    “三哥……他骂咱妈……”

    皇帝:……这个赵将军能动手为什么要动嘴?这样皇帝很难当!

    赵承弘上去又一拳,上苑总算安静下来。

    皇帝: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圣意揣测得到位。

    柳淑早下马过来,他们打得火热,也挤不进去说两句调停的话。总算消停下来,她扶起十二王爷轻声唤道,“曹正修?能起来吗?”

    十二王爷意识涣散,此时还不忘调戏,“叫声正修哥哥就能起来了……”

    柳淑手上一松,“那你趴着吧。”

    十二王爷哎哟哎哟叫起来,柳淑心一软伸手去拉,另一只手截住了她。赵承弘像一头牛冒着火气,“当着我的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受伤了。”

    赵将军叉腰,“没错,还是我动的手。”

    柳淑不知道他在得意啥,“你已经赢了,让他好好养病。”

    赵承弘出了气,心情极好,“他养他的病,你别去凑热闹。过来,我教你骑马射箭怎么样?”

    柳淑扶额,太阳穴突突地跳,狗东西这么没眼色么?没看到前面陛下已经准备狩猎了么?

    4

    柳淑提醒狩猎开始,赵承弘不得不压抑教她的冲动,骑马跟皇帝往密林深处打猎。走之前他说,“等我给你打个头彩回来!”

    这些年他除了让她等,也没别的招。他走后,柳淑转身去看望十二王爷。

    十二王爷被安置的很好,斜歪在榻上吃水果,看到她来,忙招呼,“柳妹妹来吃上好的荔枝,跑死了八匹马才送到京城的。”

    呸!奢靡。她尝了一口,啧,美味。

    看来他恢复的极好。十二王爷没皮没脸地笑着,还贴心地给她剥荔枝皮。

    早些年,十二不是这样的。他和五皇子走得近,两人意气风发,为国事天下事费劲心思。先皇驾崩太子继位,五皇子坠马而亡,十二逐渐开始浪。

    她新婚之前他过来找她,拎了瓶酒醉醺醺地哭,“柳妹妹~我心里好难受……”

    他说自己很想做普通人家的儿子,这样心里的报复都有机会展露……他说他这辈子完了,他说柳妹妹我娶不了你了……

    他哭了半宿,想趁醉酒留宿,被柳大人轰出去。

    五皇子和柳家大公子还有这个跟屁虫十二皇子,一度是京城饭后谈资的最大来源。自从五皇子坠马,柳大公子调南疆任县官,柳大人从尚书贬到主事,京城已经不在传五皇子和柳大的闲言碎语。反而十二的放浪行事取代了一切。

    以前,五皇子来找柳大,十二总会偷偷跟来。大朋友的事他参与不进去,就逮着柳淑一起玩。少年时做过的许多荒唐事都跟眼前这个不着调的人有关。

    儿时的情分像滤镜,让她看十二总像看调皮捣蛋的小哥哥。

    说起来柳淑看赵承弘也是带着滤镜的。

    那是赵承弘扬名的一场胜仗,朱雀街上人潮汹涌,赵承弘鲜衣良马徐徐归来,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人都张狂。

    少年的张扬热情点燃了柳淑,情愫从此种在心里。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打小按照进宫的要求进行严格教育。尚书大人倾心雕刻的花骨朵,绝不可能给个大老粗糟蹋。

    在柳大人站队失败的那一刻,她竟然阴差阳错地嫁给——她心中的少年英雄。

    新皇登基,柳淑作为柳父投诚的礼物赠送给这位新晋大将军。父亲说,柳家不过一朝风雨来袭,仍有东山再起之日。父亲还说,等我柳氏翻过身,你就不必在个大老粗身边受罪了。

    起初,她不觉得自己在受罪,久而久之,不得不叹一句:赵将军!你适合孤独终老。

    荔枝真好吃,两个人吃光盘子,柳淑准备告退。

    十二王爷叫住她,“对了,那个大肚丫头,是赵狗的吗?”

    这柳淑还真不确定。说是吧,赵狗对萧陌陌的态度完全不像对待爱妾。说不是吧,他对萧陌陌还挺上心。赵狗没有亲口说出,可萧姑娘说了。

    十二王爷叹气,“唉,我又打不过他,不能给你出气了。”

    柳淑也叹气,“我跟他的事你别管了,挨打疼的不是你?”

    十二王爷指着她伤心欲绝,“你你你……你再也不是那个宠我爱我的柳妹妹了~你变心了~那个赵狗不就是骑马好看、打架帅么,你让他跟我比点别的!比比吟诗作对什么的~”

    这倒是赵承弘的痛点。

    柳淑对胡搅蛮缠一筹莫展,无奈道,“十二我知道你好心,等我对他真死心了……会走的……”

    十二王爷罕见地不出声。

    四年了,柳氏根基渐稳。等哥哥在岭南做出政绩,调回京城,她就有了谈判的筹码。到时候不管他放不放人,在皇帝那里也能求个好去处。

    她出来看到萧陌陌拉满弓,咻一声正中靶心。好功夫!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议论萧陌陌,交头接耳讨论一番,目光全聚焦在柳淑身上。

    柳家败落,为她说话的人很少。都是说她肚子不争气,讨不了赵将军欢心。

    赵将军一年到头在家里几天?你厉害你去生!柳淑闭目养神心里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萧陌陌玩累了,来她身边坐下休息。眼睛不时往十二王爷帐前看,“柳姐姐可以嘛~还有人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萧陌陌一脸坦荡,柳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眼睛落在凸起的腹部,低声道,“冒昧的问一句,姑娘腹中胎儿可知生父是谁?”

    萧陌陌摸着下巴,偏头看她的神情,眉头一挑,“自然是赵大哥的。”

    柳淑一直绞着帕子,听到这一句,手劲一松竟笑起来,“赵家也算有后了。姑娘想做赵氏的妻还是妾呢?”

    打猎的队伍回来,萧陌陌只顾看他们打回来的猎物,随口应付,“都听姐姐的~哇有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柳淑神情恍惚,下意识说,“回头我跟赵将军商量一下。”

    赵将军猎得最多,头彩自是他的,皇帝高兴又赏了一堆。恩赐一波一波放在柳淑身侧,赵承弘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怎么样?头彩说给你就给你~”

    柳淑勉强笑道,“相公辛苦了。”

    狩猎圆满结束,皇帝高兴,赐晚宴。柳淑借口身体不适回府,赵将军还得喝酒吃肉命福伯送她。萧陌陌吃不惯大鱼大肉嚷着回去叫柳淑做好吃的。

    柳淑忙完一切回房休息时赵承弘还没消息,她翻出行军途中的家书。赵将军文采不行,字更是丑出天际,然而行军途中不顾疲劳亲笔写信送娇妻。

    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她读得出里头的思念。能忍他的臭脾气,却忍不了三心二意,柳氏女训背再熟练也掩饰不住痛心。

    她翻开柳氏女训读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这里头说的真好:成亲可以,别动真情。

    动了就痛。

    芍药听到屋子的抽泣声,着急问她,“夫人可是遇到伤心事了?您放芍药进去给您解解闷儿成吗?甭管遇上什么事,您千万别为难自己……”

    她稳住心神,安抚芍药,“我没事,这就睡了,你也去歇着。”

    屋里头果真没了动静,芍药不放心蹲在门口守着。

    快到子时赵承弘一身酒气回府,敲门时不小心踩着芍药,一下子给人踩醒了。芍药一边喊痛,一边跟老爷报备夫人的情况。

    “哭了?”说实话他还没见过柳淑掉眼泪呢!

    5

    被圈着圈儿养出来的柳淑,符合所有男人的需求——好妻子,温顺乖巧,做什么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她安静的不得了,丢在人群中让人察觉不到。

    总是差点什么。

    她这一通眼泪,赵承弘反倒觉得有点人气儿。

    人在睡梦中还挂着泪痕,赵承弘坐在床边,思索着她到底哭啥。想了半天得出结论:女人就爱哭。

    一定是这样,他赵将军英明神武狩猎赢回一堆东西,她开心还来不及哪会被惹到?

    赵承弘换了衣服跟她一起躺着,拿巾帕给她擦干净眼泪——没想到她背过身去。赵承弘给她翻过来,柳淑被弄醒,鼻腔里全是他身上的酒气。

    “哭什么?”赵承弘纳闷,“我对你不好吗?”

    黑暗中她的眼睛带着泪光,说不出的凄美。

    “还是……只有看到曹正修你才开心?”晚宴时听说狩猎间她一直待在十二王爷帐内。

    柳淑一听,再次背对他,一言不发。

    赵承弘火气蹭蹭上涨,“你说过对十二没有男女之情,我信你,可为着他你跟我闹几次了?”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你说,这几天躲着我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她拼命反抗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强大的力量一寸寸压来,柳淑手臂失力,他的胸膛重重砸上来。

    赵承弘目光犀利,带着沙场上淬炼的凶狠,“我们是夫妻,做什么都不为过,你躲什么呢?”

    无法撑破的束缚,让她心生畏惧,泪水缓缓留下,声音不可抑制地抖起来,“相公想做什么都行……”

    抬眸同他对视,他漆黑的眼睛里是个无助而慌乱的女人,这个女人竟然轻轻笑起来,缓缓道,“即使杀了也不为过。”

    她散了力气,闭上眼睛等着他泄愤。

    赵承弘给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怒道,“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睫毛轻颤并不言语,赵承弘不可置信地替她说,“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

    她不信他。相处时间那么久,她竟不信他。

    怒火可以让一个人疯狂,可是爱能让人收敛所有怒气。赵承弘气道,“我怎么会伤害你?怎么会?!”

    柳淑的眼泪一下子决堤,是啊,他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是她心里最厉害的男人。可为什么嫁给他会过得这么痛苦?

    赵承弘忍不住一拳砸在床板上,“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日子?”

    又来了,到最后总是她的错,总是她的不对。她声音带着哭腔,“我要的从来简简单单,是你,硬把日子过复杂了……”

    赵将军感觉有被冒犯到,他个单细胞生物从不懂什么是复杂,“是你过复杂的!”

    让她一句他能死。

    柳淑气呼呼发誓再跟他说一句就上吊,俩人都不言语,越是安静心里的委屈越强烈。柳氏女训明明规劝万事放宽心,可她就是想哭。

    想着自己压抑了几年,就只放纵这一回。

    枷锁拿掉,柳淑哭得起劲,赵承弘慌了神。这屋里就他两个,她的眼泪大概率是他的罪过。关键是他找不出自己错在哪儿,反而觉得是她矫情!

    这春宵一刻干点啥不好,去哭?想不通。

    她眼泪没有停止的趋势,赵承弘头都想秃了,才想个自认为不错的办法哄她。环抱住她,而后狗崽子一样往她怀里钻,“淑儿别哭啦别哭啦~”

    “……”柳淑的眼泪硬生生吓回去!狗子成精了?

    她呆住不动。

    赵承弘不自在地咳两声,脸火辣辣的,为难极了,“不哭好不好……你哭得我挺难受的。”

    柳淑不哭了,眉梢一挑,“赵将军撒娇呢?”

    赵承弘啧了一声,“给我留点面子……”

    柳淑破涕为笑,赵承弘也松口气,他实在是不会哄人。

    “既然你不气了,那咱们是不是该……”赵承弘爬到她身上,“做点夫妻之间的事?”

    赵承弘打猎玩了一天,晚上喝了酒,回来更是听她哭了一个时辰。终于哄得她高兴,打起精神想做点刺激的事,谁知道刚趴她身上就借着酒劲迷迷糊糊睡去。

    他睡了,柳淑脸上的笑也随着消失。

    柳淑抚摸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摸了几遍。他还是那个将军一点儿都没有变化,适合沙场点兵的人,怎么会照顾小女儿心态?怎么会温存地对待人呢?

    她在他额前落下一吻,说,“赵承弘咱俩过不下去,我没有信心了。”

    她起身写信,差人连夜送去岭南。

    赵承弘熟睡的模样特别惹人怜爱。眉头松弛,脸颊被枕头垫得鼓起来,双唇红润饱满紧紧闭合。睡着可爱,醒着咋就那么讨厌呢?

    不能再看了,再看又该心软了。她给他盖好被子,温言道,“赵承弘咱俩和离以后我要找个像哥哥那样的读书人,知冷知热懂我爱我……以后跟萧姑娘过的时候,记得收敛脾气,不要动不动就发火。萧姑娘可不会忍你的烂脾气……”

    那年朱雀街上明媚的少年再也寻不到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少年从此只存于心底。

    说起来英雄啊,只可远观不可近距离接触。他们不是神,是实实在在的人,会有人的各种臭毛病。赵将军的臭毛病比任何一个英雄都要多。

    柳淑提笔写下和离书。将军啊,此后,我回到远处看你罢。

    6

    赵承弘早上起来又没摸到媳妇……

    萧陌陌这是把她媳妇当老妈子使唤?天天早起去给她做饭吃?这里是大梁不是她北齐!

    赵承弘怒气冲冲起床准备杀去萧陌陌那边,被桌上的和离书刺得眼疼。他看也不看抬手撕碎,披了件外衣招呼福伯喊夫人出来见他。

    福伯回说,“夫人回娘家了。”

    “……”昨天晚上明明都笑了!今早上闹哪样?难道因为昨晚上睡过去没干成活?

    就因这要和离?想得美!赵承弘气呼呼地备马直奔柳府。

    路上好巧不巧碰上十二王爷的马车,看方向从宫里刚回来。十二王爷挑来帘子,“哟,这不是赵将军?火烧到屁股啦?急成这样子?”

    “给爷爬远点!”

    赵承弘没时间跟他瞎扯,扬手冲十二王爷的马屁股就是结结实实的一鞭子。马嘶啸着飞奔远去,携着十二王爷的诅咒消失在官道上。

    柳府他去过几次,一次提亲,一次接亲,一次回门,此后再没去过。

    柳家门头久未修缮,稍显破败。四年前并不是这样,那时候高门大户,让人从跨进门槛的那一刻起,压迫感紧随身后。

    柳大人今日休沐。

    赵承弘和柳大人一道坐着,丫鬟上了茶,两人默默喝着。

    柳大人毕竟从前只手遮过天,现下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身上总有股子肃然之气。饶是杀伐果决的赵将军,心里不免慌乱。

    柳大人从进门时说个请字,如今茶都喝两道,一个字也不说。赵承弘喝得想吐,只好自己打破僵局,“柳……岳父大人。”

    柳大人认真吐茶末子,嗯嗯两声等他下文。

    杀人不过头点地,赵承弘觉得自己正遭受凌迟。他双手叉腰给自己打气,“淑儿今日回府,我想见见她。”

    柳大人喝完一杯茶,满上后才缓缓道,“早上回来被她表姐接去了。几个小辈好久没聚,说是要游山,顺道去城隍庙许愿。怎么你不知道?”

    赵承弘松口气,岳父大人还不知道和离,事情尚有转机。

    “她……走得急,并未说明。”赵将军战场杀敌尚且不惧,竟会在文官面前扭扭捏捏。赵将军没脸见人了……

    柳大人嗯了一声,像是恍然想起,“你们准备和离是吗?”

    赵承弘手上的茶盏差点拿不稳,“没……没有的事!怎么会和离?我们夫妻感情深厚,绝不会和离。”

    “哦,是么?”柳大人满脸不信,“听说赵将军从北疆带个怀孕女子回府,可有此事?”

    一时间赵承弘不晓得怎么解释,要是因为萧陌陌和离可就太不划算。

    赵承弘回道,“确有此事。”

    柳大人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上,“我柳氏儿女上进皇宫下嫁百姓,从未受过这种委屈!赵将军战功卓著,为人方面亟待寻个老师。送客!”

    老管家从门口出来,请赵承弘出去。

    赵承弘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镇定下来,“岳父大人息怒,容我细细道来。”

    柳大人冷哼一声,等他说个花出来。

    “萧陌陌是北齐郡主,已婚配。”

    柳大人一听更怒,“竟然连有夫之妇都敢染指?”

    赵承弘大喊冤枉,“萧陌陌和沈平南闹脾气,趁我们班师回朝偷偷跟来的。察觉时已进了大梁国界,一个孕妇总不好扔路上,再说也是北齐郡主,只好带回来。”

    柳大人脸色稍霁,赵承弘继续说,越说越冤枉,“我跟沈平南打了近十年的仗,可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女子。回来当天报告给陛下,陛下说没有北齐皇帝亲书,这事他不管!”

    的确是冤枉了。

    “这个萧陌陌事儿得不得了,外头什么客栈都不住,非要住我家。我说我有妻不方便,这时候她又不挑了,给间房子就能住。我死活不同意,她说我不同意她就告诉柳淑这孩子是我的。柳淑那小心眼听了肯定不理我了……不是……我不是说淑儿小心眼,我的意思是……”

    柳大人实在听不下去,“我不跟你计较这个,继续说。”

    赵承弘有点卡壳,追溯半天才想起来该讲哪儿,“后来只好让她住府上,我警告过她,在府上要老老实实。最近发现她老使唤淑儿做饭……岳父淑儿是不想做饭生气的?”

    柳大人深深地叹口气,“贤婿你这将军当的到位,夫婿就差点意思。”

    赵承弘从善如流,“请岳父大人明示。”

    “夫妻之间的感情和矛盾需要用心处理,旁人的经验不一定适合你。”柳大人重新开始喝茶,“你呀赶紧去城南怀玉山碰碰运气,记着遇事要多动脑,别老是盖特不到点子上。”

    赵承弘谢过岳父大人,骑上马气势汹汹地向怀玉山前进。

    赶到怀玉山发现人潮往山下涌动,这还不到晌午,这么着急回家干啥子?

    人潮中他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芍药!

    她披头散发沮丧着脸,跟有狗追一样拼命跑。她旁边没有柳淑……赵承弘骑着马挤在人群中,动也动不了!

    好在芍药眼神好使,远远得看见他开始哭。赵承弘:“……”

    她后面要是一条狗的话,赵将军很想放个两三条,这样她能跑快点过来。

    芍药好不容易扑到马蹄下,竟然惊了马,马蹄高扬差点踩死她。赵承弘勒紧缰绳,马儿十分惊险地擦着芍药脑袋边落下马蹄。

    芍药吓得脸色惨白,赵承弘问她柳淑的去处,没想到芍药哭得更厉害。

    赵承弘尽量让自己温和,“先把眼泪憋回去,好好回话。”

    芍药哭得死去活来,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停住,赵承弘气得吼了一嗓子。芍药的眼泪可算吓回去,哭喊着说,“夫人被山匪掳走了!!!!”

    7

    赵承弘惊得心跳停一拍,转念一想,忍不住叉腰,“这是京城,还山匪?咋不说有怪兽呢?”

    芍药哭道,“真是山匪,可厉害了,我们带的护卫全被打趴下!”

    芍药怎么会说假话?这可是十一岁就跟着柳淑的小姑娘。赵承弘的战火瞬间被点燃,捋起袖子,冲她喊道,“在哪儿呢,带爷去干死他们!”

    芍药抹着泪,“那人捉了夫人,说叫老爷去北郊赎人。”

    “用什么赎说了吗?”

    “没说。”

    “……”北郊纵横百里……

    赵承弘有点头疼,这是第一天做匪吗?地点不说明,赎金不说明,过家家呢?

    “山匪什么口音还记得吗?”

    芍药回想一遍,山匪头子华衣黑布蒙面,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气质真不像山匪,有点贵公子的意思。贵公子哪有做山匪的?

    他十几个手下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射箭,柳家护卫还没发挥出实力,便倒在地上喊疼去了。

    山匪头子远远的指着柳淑,“你就是赵承弘的妻子?”

    柳淑常年养在深闺,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给问的发懵。好在芍药的哭声让她告诉自己不能跌份,她可代表柳赵两家的脸面。

    柳淑道,“阁下既然是冲着赵将军来的,还请别伤及无辜。”

    那人道,“你跟我走,我便答应你。”

    柳淑迟疑了一下,抬脚往他这边走。柳淑的表姐吓懵了,此时反应过来,拉住她,“淑儿不能去!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舅父交代?要去我去!”

    你去?没看见人家山匪指名要她么?这露脸的机会怎么能让?

    芍药跟风哭,“小姐太危险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千万别去!”

    柳淑的决心开始摇摆,山匪头子催促,“赵夫人,我没空等。”

    柳淑正要去,他已经驾马过来给她捞到马背上,冲那片哭倒的家眷说:“叫赵承弘北郊赎人。”说着一行人快速撤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守山的卫兵赶过来,山匪已经走远了。近处游玩的人早乱起来,带动远处的人,骚乱从山腰传到山脚,人们四散奔逃下山。

    山匪统共没几句话,芍药处在惊吓中,记不得山匪哪里的口音,“反正不是中原口音。带了点北蛮音调……”

    赵承弘骂了一句脏话,打马回府。

    路上拥挤,他吼道,“天子脚下怕什么?有镇北将军在,哪里的山匪也不敢造次!玩你们的,本将军我去会会山匪。让路!”

    赵承弘在老百姓心中是带着滤镜的,战神,他们总这样称呼他。他不亮身份,大家把他当作加塞的臭男人。身份一亮,那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人们快速让出一条路。

    萧陌陌早上没找到柳淑,别人做的又吃不进去,饿得头晕眼花。坐在柳淑屋前台阶上,惨兮兮的等待投喂。

    赵承弘骑着马冲进府邸,停在萧陌陌面前。萧陌陌仰着脸,“我好饿……”

    以为赵将军会怜香惜玉?会的话他老婆还能跟人跑了?赵承弘喝道,“上马!”

    “我饿……”

    赵承弘语调尽量温和,“上马,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萧陌陌一跃而起就着赵承弘的手落在马背上,刚坐好她捂着肚子,“哎哟……岔气了有点疼……”

    赵承弘不耐烦,“忍一忍!马上就到。”两腿刚要夹马腹,萧陌陌痛感加剧,高喊且慢!

    “哥,是真疼……我不会要生了吧?”

    “哪有那么倒霉。”

    萧陌陌:“……”

    赵承弘扶她下马,换马车出行。萧陌陌不放心,“我要是生路上了咋办?”

    赵承弘没好气道,“都说十月怀胎,你听过六月怀胎的吗?”

    那真没有,萧陌陌还是不放心,“那我会不会饿流产了?”

    赵承弘火大,“这孩子从北齐折腾到南梁都没死,你觉得能饿死吗?就是月份大了骑不了马!别啰嗦,再啰嗦真饿死你们母子!”

    萧陌陌闭嘴。

    马车缓缓行驶,赵承弘急不可待,恨不能插翅飞着跑。女人真麻烦,孕妇真麻烦!

    萧陌陌虚弱无力瘫坐着,赵承弘仅有的一根曲线脑筋发挥作用,一双黑眸顿时闪着聪明的光,“昨天上苑狩猎你跟柳淑说什么了?”

    萧陌陌昏昏沉沉地回想……说什么了呢?突然她瞪大眼睛,柳姐姐问孩子是谁的!她回的是——

    赵承弘一直观察她,这时看她变了脸色,怒道,“果然是你!贱人!跟我媳妇说什么了?!”

    萧陌陌身为北齐郡主还没这么被人骂过,气得回骂,“你才贱,贱男人!赵狗!”

    赵承弘:“……你……饿死你!”

    萧陌陌不肯示弱,两个人在马车由骂战升级为动作热战,马车都快被拆了。

    柳淑很少骑马,平常只坐马车。赵承弘马术那么溜,每次出去她说不会骑马,他就会自己骑马前面走,留她一个人坐马车。

    别说,跟山匪骑马从半山腰冲下去没摔死还怪刺激。

    到北郊树林,山匪头子露了真面目。是个帅气的小哥哥,真好看。

    山匪头子冲她拱手道,“在下沈平南,齐国镇南将军,赵夫人受惊了。”板正的腰弯下去赔礼道歉,“沈某绝无恶意,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柳淑:“……”惊也惊了,冒犯也冒犯了,现在说这话忒晚啦!

    北齐的镇南将军,南梁的镇北将军,那是死对头。柳淑道:“沈将军不在战场和我相公对决,怎么跑到大梁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平南的脸四平八稳,“这得先问问赵将军,他将我怀孕的妻子囚禁府上到底为着什么?”

    这信息量太大,柳淑消化了好一阵子,“萧陌陌是你妻子?”

    “如假包换。”

    “……孩子也是你的?”

    沈平南觉得有被冒犯,声调高了一度,“不是本将军的难道是旁人的?”

    柳淑的后槽牙默默开始磨起来,准备向组织申请换个人设,温婉娴淑总是被人耍!(组织:一经设定概不退换。)

    8

    镇南将军和镇北将军多年仇敌,默契十足。比如纵横百里的北郊,镇南在北郊小树林等,镇北就能出现在进入树林的小道上。

    只不过马车里传来的声音太过惹人注意,蹲在地上莫得名的配角小兵都忍不住引颈张望。

    沈平南那张稳如老狗的脸可算有点变化,柳淑脸色也不好看,她气的时候喜欢笑。经年受柳氏女训的教化,不能动怒便以笑代怒,“沈将军,不如我跟你去北齐,留他们俩过日子怎么样?”

    沈平南回道:“好主意。”

    引人遐想的马车突然炸裂,露出赵承弘的身姿,正是他举剑劈开马车。

    马惊得无头苍蝇似的乱跑。沈平南冲上去手起刀落斩断缰绳,马窜进树林深处,马车前冲一段戛然停下。

    沈平南护着萧陌陌下马车,萧陌陌抗拒地不让他碰,架不住沈将军力气大硬是抱着她到安全地带。

    赵承弘跑回柳淑身旁上下查看,看到她毫发无伤心里的石头放下来。沈狗还算人道!

    本来光听马车里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他俩干了啥激烈的私事,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局。沈平南和柳淑对视一眼,各自叹气。

    萧陌陌脸色苍白,情况不妙,沈平南面沉如水,“赵将军,你我之间的仇恨要波及家属吗?”

    赵承弘经历了场恶战累得叉腰,“我没那么闲!”

    沈平南颔首换个了说辞,“内人纵是有千般不是,她怀有身孕,赵将军不能手下留情?”

    这误会深了去了。赵承弘根本没占着便宜,“这婆娘张牙舞爪厉害死了,我就是动手能打得过她?”

    她要是个兵,在战场上能一剑捅了。可她不是,凭她那身手和下了战场的赵将军还是能拼个一二三的。

    沈平南想起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嘴角抽了抽闭嘴没继续问。萧陌陌打小就没怎么吃过亏,也不肯吃亏。

    萧陌陌似乎察觉柳淑在身旁,两手虚空地往前抓,“柳姐姐我好饿……”

    柳淑听不清上去捉住她的手问,“你说什么?”

    赵承弘眼明手快地截胡,“别理,她坏着呢!”

    柳淑不明白,萧陌陌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说谎气她?从沈平南嘴里知道孩子的事和赵承弘没关系时,她心里气着萧陌陌,没亏待过她,到底是为着什么?

    眼下她遭了报应,哼哼唧唧难受,柳淑心里并不痛快。

    沈平南道,“她说饿。”

    柳淑一想坏了,这人吃不惯旁人做的饭,她回柳家这段时间,她不会一直饿着吧?!

    萧陌陌拼着最后一口气说:“柳姐姐我快饿死了……我再也不逗你啦给我做饭吃好不好?”

    什么嘛,她悲痛欲绝在萧陌陌这里只是为了好玩?饿死你!

    萧陌陌饿哭了,“柳姐姐原谅我好不好?孩子是沈平南的,我跟赵狗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怕我在你面前乱搞惹你生气不敢得罪我……柳姐姐对不起啊我就是想看看遇到这种事是不是就我一个当媳妇的会生气……”

    “原来不是嘛,原来柳姐姐这么好的人也会生气呢,那我就放心了……”

    柳淑上去握住她的手,萧陌陌就哭得更大声。小姑娘抽抽嗒嗒泫然欲泣最让人疼爱,萧陌陌哭得跟别人不一样,她没力气了还能有哭丧的劲头。嗓子真结实。

    “沈平南你是不是也觉着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钱太傅的女儿?我跟你说,我萧陌陌是爹娘的心肝儿。你不喜欢我,当初,二伯伯指婚的时候以你的军功推掉婚事他不会生气的……”

    柳淑心里很不是滋味,萧陌陌垂死挣扎继续说,“我是只会舞刀弄棒的,你不也只会这些?是了,你参军之前是个秀才,跟我不一样……”

    “那你就不要同我成亲嘛,去找你的秀才姑娘去!看她们遇到这种事情生不生气?柳姐姐天天读书,不也是会生气么?这跟识不识字有什么关系?谁不生气?”

    她说累了,又开始喊饿。

    这个点回城路途遥远,柳淑叫这两个将军去附近农户家借点口粮。沈平南直接从树林深处拖来几袋口粮,还有锅碗瓢盆……

    赵承弘惊得说不出话,沈将军深藏功与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赵承弘嘲讽,“带点钱啥都有了,至于大老远累死了拖过来?”

    沈平南面无表情道,“郡主爱吃。”

    赵承弘:“……”有生之年能吃到沈狗的狗粮不容易!

    赵承弘生火,沈平南去河里打水,他的手下捡柴。柳淑支场子做饭。

    孕妇一边等饭一边控诉,“我萧陌陌的名号大齐人人皆知。太子哥哥南下北上调查问卷都是我陪着的,我们杀过土匪,宰过贪官。你沈平南是大齐战神,我可是杀神!你们沈家看不上我,我们萧家难道看得上你?”

    “我跟你说赵大哥,要不是萧家子侄辈的男人不争气,在战场上跟你对着干的可就不是他姓沈的了。”

    “嗨,我们哪儿风气不好,都学什么以文治国,以为战场上读两句诗对方就怕了?你怕吗?赵将军?”

    女人只要开始长篇大论,赵承弘的脑子就跟不上,“怕什么?”

    “读诗啊怕不怕?”

    “怕怕,我最怕读诗了。”

    萧陌陌:“……”

    柳淑做好饭,萧陌陌吃了五大碗,吃完就问柳淑气不气她。柳淑不知道说什么,气肯定气,可是那气不知道怎么就消散了你说奇怪不?

    她吃饱了,沈平南过去说,“我们回家吧。”

    萧陌陌翻个大白眼,“沈老夫人趁我怀孕要给你纳妾呢,我回去不是耽搁你的好事?”

    沈平南的脸色真叫人看不出是气是笑,一张面瘫脸,演起来肯定好演……他低声哄她,“沈家一脉单传,我娘也是着急。”

    萧陌陌此时身强力壮,骂战三百场不带怕的,“是,你家还有皇位等着继承呢!你跟她们过去吧,老子不掺合了,搬来赵府过日子挺好的。”

    沈平南:“这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

    赵承弘:“我家真没地方住。”

    柳淑:“……”

    她从小放养长大,什么事都不肯委屈自己,沈平南顺着她说,“那我也搬来赵府住。”

    ???赵承弘大着嗓门儿吼,“没地方!一平方的地方也没有!”

    沈平南细想一下说,“实在不行移民吧,像我们这种高端人才南梁是不是有优惠政策?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赵承弘气得叉腰,“有,自戳双眼啥都有了!”

    9

    赵承弘刚吼完,城门方向出现一队人马,看装扮是京城禁卫。能调动禁卫的,非富即贵。

    地上那一堆配角迅速排列成防守队形,蓄势待发。沈平南护住萧陌陌,“这是咱两个的事,赵将军要上升到国家层面吗?我们在山中可只伤人不杀人,且尊夫人毫发无损。”

    赵承弘比他还懵,眯着眼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前来救助。他赵将军要想带队伍早带了,轮得到这个马后炮逞英雄?

    那队人马还没到,已经有聒噪的声音老远传来,“柳妹妹~别怕~正修哥哥来救你啦~~~”

    赵承弘:“……”

    吃着俸禄不干活,天天闲得发慌来添堵,赵将军想造反了。

    还好是这个脑残王爷,沈平南松口气。

    柳淑巴不得十二王爷来。沈平南叫萧陌陌回家,她能义正严辞的一条条辩解为什么不回去。赵承弘要是喊她回家,她她她……她不知道怎么说。柳氏女训没教过怎么反抗郎君……全是顺从。

    和离书不知看了没有,不知签了没有。她要是说出自己的委屈,赵承弘肯定会说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反正他赵将军万事无错。

    尘烟滚滚,一队人马快速到来,然后队伍从中间分开,露出十二王爷的马车。十二王爷等灰尘落地才堪堪撩开帘子,“柳妹妹~我来迟啦!”

    赵承弘冷冷道,“请你尊一声赵夫人!”

    十二王爷哪那么容易改口,“不要,一日是我柳妹妹,终身是我柳妹妹~”

    赵承弘快给气裂了,这鳖货要不姓曹,他能揍到他怀疑人生!

    十二王爷下马车,冲上前慰问柳淑,他准备拉拉小手叫柳淑躲开了,伤心。

    赵承弘趁机握到自己手心,柳淑的力气跟挠痒痒似的,那小手手不明不白被赵承弘捉去,抽也抽不出来。

    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十二王爷悻悻转身板着脸,“好大的胆子!”然后围着几个人转一圈,冲沈平南道,“山匪?”

    沈平南拱手道:“齐国沈平南,这是内人萧陌陌。一场误会,辛苦王爷跑一趟。”

    萧陌陌他见识过,论缺心眼堂堂王爷自愧不如。沈平南在大梁颇有名气,十二王爷讶异极了,“名将?还是活的?幸会幸会。”合着跟你天天干架的大将军是死的咧……

    十二王爷也觉得自己不该狗腿立马负着手换个人设,“咳,还算实相,没欺负我柳妹妹。否则,本王定叫你走不出玄武门!”

    沈平南再次拱手,“多谢王爷。”

    “既是一场误会,那本王就不多扰啦。柳妹妹,令尊让我带你回府,你看看……”十二王爷盯着他俩紧紧相握的手无奈道,“来松手松手。”

    柳淑挣脱不开,抬眸看赵承弘。这是他俩今天第一次正经八百对视,她眼神很淡,盯久了能感受到一阵阵凉意。赵承弘越盯越慌,慢慢松手,柳淑跟十二王爷上马车。

    赵承弘跟了两步,铿锵有力道,“我不和离。”

    马车帘子缓缓合上,她的声音克制又冷静,“那赵将军写休书吧。”

    马车驶离北郊,赵承弘如遭雷劈半天回不过神。

    萧陌陌看柳淑走了,激动地伸手大喊,“柳姐姐,你倒是把我也带走啊……”

    沈平南拉住她,“你别掺合,跟我回去。”

    萧陌陌甩开他,“我不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就能流一筐眼泪,“回去看你纳妾么?”

    “我娘不过想多要几个孙儿,别生气好不好?”沈平南目光灼灼,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分颜色。

    果然,萧陌陌瞬间炸裂,孩子都快气出来了,“去去去!叫她们跟你生去!移民,马上移民!一刻都不能等!赵将军户部怎么走?”

    赵承弘石化中没空搭理她,沈平南紧紧抱住她,那张四平八稳的脸出现了一丝笑容,“没有妾,早遣散了。就是纳妾,也得娘子过目不是?”

    “???还想我给你找妾?”

    “不想。”沈平南把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边,“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你知道么?我回来看到一屋子姑娘吓懵了,后来听说你气走了,还以为你回宫里呢。”

    萧陌陌得意道,“回宫不就被你找到了。”

    沈平南想到那段揪心的时光,声音颤颤的,“是啊,太子说你没回。没回,那能去哪儿呢?”

    十年征战,心理素质堪比变态杀人犯的沈将军惊慌失措地骑着马遍寻京城。连城西那条臭水沟都不放过,副将一再强调水太臭,郡主不可能跳下去。沈将军不管,最后在水里捞出两条泥鳅才作罢。

    等太子殿下赶到,沈将军早臭得没法见人。太子殿下没见过这么不整齐的镇南大将军,手下赶紧拿布包起来,免得冲撞到太子。

    太子同沈将军说,“已经通知暗卫,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赶紧回家洗洗,别陌陌回来又给熏走。”

    沈将军整理干净,暗卫的消息也传来了。竟然往南边跑!

    沈平南一路追,暗卫的消息不时传来,到边境了,进南梁了,跑赵承弘府上了……

    赵承弘这个人把府邸看护得严严实实,连上苑回府途中也是密不透风。搞得跟有人要抢他媳妇一样,沈平南急的不行。好在赵夫人单游怀玉山,带几个草包护卫,算是一个突破口。

    沈平南心有余悸,“你大着肚子,要是出个事,大齐就亡了。”

    侮辱她萧陌陌可以,侮辱祖国万万不可,“大齐决不会跟我一样短命!”

    沈平南好心解释,“你出事了,我得殉情啊,大齐国门无人镇守可不就亡了?”

    萧陌陌:“……”

    “所以,以后不要吓我,有什么事咱们一起商量,你要对我有信心。”沈平南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跟我回去好不好?”

    萧陌陌:“……好吧。”

    沈平南松口气,不识字挺好,容易哄。他跟赵承弘告别,说要回齐国。

    赵承弘回过神,不可思议道,“就回去了?啊?这就?那行,回见。”

    沈平南带着媳妇,穿进树林深处消失不见。赵承弘发出每个男人都会发出的疑惑,“别人的媳妇咋这么好哄?”

    10

    柳淑一路上不说话,十二王爷很是惆怅。最后拿出绝招,“来,最近宫里的兰贵妃爱吃荔枝,南边就不停进贡。我也有幸天天吃,分你一半。”

    看在美食的份上,柳淑总算开口,“费心了。”

    十二王爷看她光吃不说话,叹道,“我不会又多管闲事了吧?这次可是柳大人叫我来的……”

    柳淑不知道有多感激他,“来的很及时,多谢你。”

    十二王爷很少被她夸奖,开心得多吃两个荔枝,“你别难过,离就离了。我早看不惯赵狗成天见的喊打喊杀,忒粗鲁!回头换个状元探花榜眼,吃饭喝酒咱还能一起行个酒令,跟赵承弘喝酒能比什么?比谁喝的多?”

    说到喝酒,柳淑想起成亲那天,十二王爷召集小伙伴来准备喝趴赵承弘。没想到赵将军海量,喝瘫所有人,还能坚持走到洞房。真汉子。

    赵承弘晃悠悠地走进来,按照排练的流程挑盖头、喝交杯酒。最后按照流程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记得一晚上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你怎么那么软?你怎么能那么软?”

    第二天一早赵承弘还在说,“你也太软了点。”柳淑羞得不行,哎呀别说啦再说就要404啦。

    “手脚胳膊那啥……都软成啥样了。这不行,这要是上战场可得吃大亏,从明天起我们一块有氧五公里怎么样?”

    柳淑:“……”这个时候不应该来点羞羞的情话么?她一边梳妆,一边没好气道,“哪儿都能运动,相公跑那么远不累吗?”

    赵承弘一想,媳妇说的对。最后他们三天都在屋里做运动。

    柳淑:“……”

    她柳大小姐做过最放荡的事不是跟十二王爷交好,而是嫁给他赵将军。

    “嘿~怎么说喝酒,你脸那么红干嘛?”十二王爷大大不解,“快到你家了,准备下车。”

    每段要离的婚姻,曾经都有过甜蜜。柳淑赶紧拍拍脸,都要和离了怎么能胡思乱想?

    十二王爷看着柳府略显破旧的门头,罕见地皱眉,“柳大这么多年就没个消息吗?”

    柳淑叹气,“没有。问什么都是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前些天我写信告诉哥哥,想让他快点申请调回京城……”

    “他怎么说?回话了吗?”

    “没呢,还是没消息。”

    十二王爷“哦”了一声没说话,等了会子,马车停下。他说,“到了,回吧。对赵狗千万别客气,我在后面保护你呢。”

    柳淑点点头,下车时,她说,“十二,我哥从没怪过你。”

    十二王爷突然笑起来,气氛再次欢乐,“哎呀哎呀干什么呀~柳妹妹你真是~我怎么能不知道我都知道。”柳淑深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马车调转方向离开柳府,十二王爷催促道,“快点,那么磨叽,再快点……”

    马夫使劲抡起马鞭,马儿吃痛飞速前进。夕阳西下,马车的影子拖得老长,大片大片映在柳府院墙上。马车驶离,影子一寸寸退后,直到车子影子统统消失,柳淑缓缓提裙进了府门。

    芍药早早候着准备净手的水,柳淑一边洗一边问父亲在做什么。柳大人下班回家一直在书房练字,柳淑便去书房看看。

    柳大人余光看到是她,叹道:“十二不进来?”

    柳淑嗯了一声,低头看父亲的字。柳大人写完最后一笔,呼了呼墨汁,“什么时候才能释怀啊?这孩子……”

    “只能等哥哥回来劝劝他。”

    柳大人搁笔,“劝不了,有些人的心结一辈子都好不了。饿了吧,走去吃饭。”

    柳淑好长时间没在家吃饭,厨房做的都是她做姑娘时爱吃的,这晚上吃了很多。两父女席上闲话家常,这顿吃完已是戌时三刻。

    洗漱后准备歇息,柳大人看女儿房间还亮着灯,踱着方步进去。柳淑正在案前读书,柳大人看了一眼,大惊失色,“你在看什么?”

    柳淑回道,“柳氏女训,出嫁前娘给的。”

    “别看别看。”柳大人立马抽走,递给她另一本书,“那是进宫的柳氏姑娘看的,你嫁宫外得看这本。”

    柳淑接过书本,封面上明晃晃五个大字:柳氏女婿训。

    柳淑:“……”

    柳淑翻着看几页,脸色巨变。这……好厉害。

    柳大人拉个凳子坐在旁边,“当初让你嫁给赵承弘怪不怪为父?”

    柳淑摇头,知道未来夫婿是赵承弘她开心了好久。

    小孩越懂事,大人越心疼,柳大人道,“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哥是阖族最有希望的,可非闹着要去南疆。他是个有主意的,心意已决八匹马也拉不回。”

    柳淑忙不迭点头,“嗯嗯哥哥就是看着温和顺从,实际上固执地不得了。”

    柳大人被她逗笑,继续道,“我这一脉,是柳家最有名望的。一旦倒下,全族都会受到影响。万一遇到小人踩几脚,咱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皮实抗揍,旁支的该怎么办?”

    “只要你嫁给赵承弘,我们家族就算没倒。世人都会看在将军之妻的面上,不为难人。”

    柳淑识文断字,关于家族利益怎么会想不通,“父亲,我懂。”

    柳大人欣慰道,“这几年你哥哥没个消息,你伯父家的柳谢倒是有点手腕。柳家只要有一个起势的,阖族的日子都好过点。”

    “以后,不用你辛苦了。”

    “想和离就和离,想留在赵家就留在赵家。想做什么做什么,父亲不在管着你。你为柳家受苦了,后面得多享福。”

    柳淑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爹爹,不要内疚。嫁给赵将军我很高兴,我喜欢他。他是个好人,是个大英雄,只是……”一言难尽啊,柳淑也不知怎么说。

    正在这时,院里突然高喊“有贼”。柳府的护院快速集合,脚步声杂乱。

    柳大人拍拍柳淑,“你待着别动,关好门。我出去看看。”

    柳淑关紧门,只听柳大人极其无奈道:“贤婿啊你你……又不是不给你开门。伤着没有?”

    柳淑:“……”

    11

    柳淑打开门,护卫正在解赵承弘身上的绳子。堂堂镇北将军被五花大绑,没眼看没眼看。

    赵承弘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柳大人带着护卫出去,留他两个在院里。

    忒丢脸了,赵承弘脸红到脖子,磕磕巴巴道,“没伤他们……我也没受伤……就想来跟你说说话。”

    柳淑请他进来,还给搬了凳子,“说罢,我听着。”

    赵承弘回忆沈平南哄萧陌陌的话,看看能不能换个主语谓语变成新句子。他清清嗓子,还咳两声,“跟我回去吧,你要是不回去,大梁就亡了。”

    ???

    柳淑突然站起来,哎呀好想喊护卫给他叉出去。她顺两口气,坐下来沉声问,“大梁怎么会亡?”

    问得好,沈平南正好有解释。赵承弘胸有成竹道,“你要是出个事,我得殉情啊,国门无人镇守,可不就亡了。”

    柳淑揉了揉眉心,“我为什么会出事?”

    糟了,萧陌陌没问这茬,赵承弘憋着说不出话。别人的终究是别人,哄老婆这件事,还是得靠自己的聪明才智。

    赵承弘的脑细胞飞速运动,两秒钟就歇菜。最后实在没办法,开启耍赖模式,“你是不会出事,我会啊!你不知道我刚才回家饭吃不好,酒也喝不好,这家里少个人算怎么回事?”

    “咱俩离了,你重新娶一个。”她坐的规规矩矩,大家闺秀的风范,说这话时清清淡淡好像不痛不痒。

    赵承弘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赌气,“那你怎么办?”

    柳淑半响不语,事到如今,这人还能为她着想一下下。欣慰。

    他们的婚姻目的本来就不纯,恰好她心中仰慕他,他也是个单纯的男人,这才保住这段情。

    四年时光,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头一年。这一年磕磕绊绊,胜在新鲜,虽然他脾气差,态度烂,加上柳氏女训的洗脑,她也从不计较。也就夜里心痛白天笑……

    可现在,现在她换剧本啦。

    亲爹送的柳氏女婿训,难道要传给下一代吗?传也得亲自试用过后再传。

    这么一想柳淑的背挺得更直,“不必担心我,柳家多养一个人还能倒灶不成?”

    后路都想好,看来是心意已决,赵承弘突然慌了。老婆都要离婚了,他还在不知道为啥。赵承弘顶着一脑门浆糊,问,“淑儿,咱不是过的挺好?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你和我说说为什么?”

    这怎么解释?这不是得自己想么。可赵承弘想不到,柳淑只好拿出柳氏女婿训,“听说,娶了柳氏姑娘的人都得熟读,你看看自己找原因吧。”

    “有这你不早点拿出来!”赵承弘如获至宝,翻开书本认真看。

    “这个字……不认识……”

    “这个你给我读一遍,实在是看不懂……”

    这天晚上他们夫妻俩研究这本书直到五更天,金鸡齐鸣,困意袭来,两个人趴在案前睡着了。

    第二天柳大人上班前,来查看情况,还叫芍药给两人盖上被子。

    日上三竿,赵承弘醒来,看到自己身处柳府,内心狂喜:留下来了!可是又一想,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他……用来读书?一时间不知是亏是赚。

    赵承弘带着昨晚新学的满腹套路,跑去厨房准备做个爱心早餐。芍药头一次见赵将军做饭,惊得目瞪口呆。

    赵将军毕竟是第一次嘛,比较害羞,关着门不让人看。

    柳淑正是被院里人的尖叫声给吓醒的,抬头一看,厨房位置狼烟滚滚。

    那傻缺又干什么了?!

    厨房门紧闭,丫鬟婆子围着门喊,“将军,可以了,火候可以了……”

    得,这回真要倒灶。柳淑拨开人群,一边拍门一边说,“赵承弘?出来。”

    她话音刚落,里头的赵将军语调欢快,“不要着急,快了快了~”

    柳淑叫管家去醉仙楼买一桌菜送来,等赵将军做好,醉仙楼的也正好送来。怕打击他的自信心,没先拿出来。

    赵承弘把自己的作品展示出来,摆在饭桌最中间——黑黢黢一只羊。

    赵将军厉害坏了,叉腰道,“都来尝尝,本将军轻易不下厨,下厨不一般,我刚尝了,味道非常棒。”

    那玩意跟下过毒一样,没人敢吃第一口,柳淑先撕了一片放嘴里。已经做好就义的准备,入口竟然还可以。有天赋。

    柳淑提议,“把那层黑皮去了,勉强能吃,来大家分一分,最近肉贵不要浪费。”

    府上人多,一只羊很快分完。这时候,柳淑拿出醉仙楼的菜摆一桌子,“来吃点洗洗胃吧。”

    赵承弘吃完醉仙楼的,懊恼自己为啥要学做饭。老老实实打仗挣钱不香吗?隔行如隔山啊。

    柳淑拍拍他肩膀,“别泄气,知道差距才有动力,继续加油,明天争取不烤糊。”

    赵承弘一想,媳妇说的对,“那中午的饭我也做吧。”

    柳淑:“……也不用这么着急,总得让人给厨房打扫干净。”

    柳大人下班回来,饭菜已经上桌。柳大人净手后,看着一桌子菜,“这是……淑儿做的?”

    赵承弘故意咳两声,柳淑道,“赵将军也帮忙了。”

    柳大人“哦”了一声,坐下吃饭,吃完饭,喝杯茶润嗓子,“那没别的事,你们也回吧,这孝心尽了,得闲再来看我。”

    “好咧!”赵承弘拉开凳子站起来,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柳淑低唤了声,“爹爹……”

    柳大人一脸慈祥,连手里的茶盏都多了分温和,“诚心改过的人,还是要给次机会的。”

    柳淑垂目不语,柳大人又道,“自己心里拉条线,真越过了再严惩也不晚。你那么聪明,还用为父指点?”

    当天晚上,赵承弘夫妇回将军府。

    饱暖思一种事,赵将军为这事克制了好几天,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尽兴。天王老子也得排后面!

    他兴冲冲地抱着柳淑往床上滚,突然柳淑眉头一皱,难受得脸都白了。

    赵承弘骇得手足无措,“我是不是又伤着你了……”

    柳淑捂着肚子摇头,疼得冷汗直流。

    赵承弘赶紧穿好衣服要出去找大夫,柳淑叫住他,“不必……我只是……来大姨妈了……”

    赵承弘:“……”

    他愣在原地,“这……也太巧了点……”

    柳淑疼得直哼哼,根本听不见话。赵承弘回忆以前这种事会怎么处理,想来想去还是把芍药叫进来帮忙。

    芍药冲了红糖水,柳淑喝完脸色好转。芍药搓搓手,放在柳淑小腹上。

    赵承弘不懂就问,“这是干嘛的?”

    芍药耐心解释,“夫人每次来月事肚子都会疼,手心搓热捂一捂,可以减轻疼痛。”

    赵承弘的脸像一朵太阳花缓缓绽放,“这事我来吧,你先下去,回头在叫你。”

    芍药退下,赵承弘快速搓热双手捂着柳淑的小腹。刚开始比较老实,慢慢的手越来越大胆,上下左右,过分至极。

    柳淑脸颊浮上一层红晕,“相公啊,这样下去得忍七天,你受得了吗?”

    赵承弘声调已变了味,“受不了。”

    柳淑忍着两份煎熬,“那还不换芍药来。”

    赵承弘咬着牙,不得不叫芍药进来,临走还不忘酸一句,“便宜你了。”

    芍药:“……”

    七天,赵承弘从没过得这样缓慢。一日三秋是什么意思,总算切身体会到。第八天晚上,赵承弘沐浴更衣,还饶有兴致地焚香。

    柳淑一进屋就见赵将军身着中衣稳坐床边,双目含笑,冲她勾勾手指,“夫人来和为夫一块儿纵享丝滑~”

    柳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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