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朱曹村(三)

作者: 安閑_ | 来源:发表于2019-01-23 11:13 被阅读4次

    念头起了容易。注意力转移了一天过后再把注意力拉回来,却需要些力气。

    今天就再做些外婆家的旧梦吧!

    除了过年,暑假也经常在外婆家度过。若是掀了外婆家那座老房子的房顶,便可看到里面劳作玩耍的大人孩子。

    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那时候雨水特别清澈。雨天,大人不能外出劳作了,便会讲些故事来唬孩子。

    我最害怕的是狼的故事。也许外婆家后面的山上从前是有狼的吧,但到我出生以后却再没见过狼,只留下一些狼的传说与恐惧的情绪。

    大人们会讲,狼通常喜欢在雨天里出来,喏,就是这个时候,下傍晚。它能打扮成老人的模样,穿着老人的衣服,戴着老人的帽子。过来敲门。你要是问:谁啊?它便能用非常慈祥的声音与你对话,引你开门,然后吃掉你。

    于是在那些昏暗的雨天我便格外的警觉。时时刻刻的分辨雨水落到地上的声音与脚步的声音。

    待到听到脚步的声音了,全身的汗毛就一层层的倒竖起来。

    那脚步声与雨水的声音混在一起,若有若无。更证实了我的猜想:果然!果然是狼!

    我几乎能看到,那只狼戴着那顶灰色的平顶圆帽子,把那张尖嘴给盖住了。它能像人一样用两只后脚走路……

    没错!我浑身颤抖的躲在里屋,不敢听,又止不住的竖起耳朵:果然!果然有老人讲话的声音!这声音,跟外婆是一个声音!

    没人过去开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我从门缝里望出去,原来是外婆。

    外婆脾气不是很好。会生气但是也会笑。外公很少发脾气,但是也很少见他笑,且不多言。

    有次我跟外婆吵了一架,便要回家。妈妈已经回家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我抹着眼泪冲出大门,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哪颗是我的,哪颗是妈妈的。也不知几时妈妈才能来接我回家。

    天晚了,我一个人沿着后山的路往家的方向走。

    我知道家在哪里的。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出山就能到马路。

    然后坐上马路上的公车,也许是先坐三轮车,到某地,然后再坐公车。公车要坐很久。

    我记得每次坐公车的时候我都会数路旁边的树。开始车开的是慢的,我一棵一棵的数,到后来就数不过来了。树只是很快的一棵一棵的向后退。

    也许晚上是没有车的。但是没关系。我用腿走。

    到了港口,就坐船回家。

    我一边哭着一边细细的打算又一边埋怨外婆的霸道。

    不知走了多久,外公赶上来了,对我好言相劝,让我回去。我对外公发着小脾气。然而外公是有耐心的,好歹哄着我回到外婆的家。

    外公笑着对外婆说,你看,她都走了好几里地下去了。

    外婆余怒未消:随便她!她爱怎样怎样!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外公不再多言,拉着我进屋休息。

    又有一回,我跟表妹在房里玩,看到桌上有一本书,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汪氏族谱。

    外公姓汪。他家居然有族谱!我姓陈,我们家没有族谱!爸爸也只能记得我爷爷的名字并能背到我这一辈的辈份!

    我们就翻开族谱,像一棵大树,从树根到树梢。而那树梢上居然写了表妹和几个表弟的名字。往上一层是妈妈、舅舅们的名字。再往上一层,是外公他们的名字……

    太厉害了!我身边的人的名字,居然会被印成了铅字,并且就印在我眼前这本书上!

    再往上瞧,不认识。再往上瞧,就到了树根。而树根分了两岔,一岔是外公家这边的,另一岔却只印了一个名字:汪精卫。

    我带着些许嘲弄的眼光,拿着问正在看书的外公:是不是就是那个汪精卫?

    外公淡淡的说声:是。就没有再理会我们。我便收起嘲弄的目光,尴尬的用手翻书。

    后来听说那本族谱是某位本姓舅舅拿过来的,要请外公核对并看这样的编排是否合适。

    外公经历了文革,经历了十一年的冤狱,经历了背叛,经历了生离死别。

    也许外公对于在恐惧之中的人性有更深入的体会,对于黑暗之中精神的寄托、亲情的羁绊也有更多的了解。

    而在外公写的诗词、文章里却丝毫不见对于别人的控诉,只有如同北风一样的凄凉、思念、愧疚,颓丧。

    到了后来,我外出上学的时候,外婆家的房子被卖了。有时会过去看那座房子。然而那座老房子却被一座盖的如同碉堡般的楼房所取代。大门换成了铁皮的,总是紧闭着。门前的大石头被削去了一半。

    大门左前方我们经常在里面洗衣服的小水塘被填平了,那块斜到水里可以被当成搓衣板的石头被深深的埋在黄土下面,就好像我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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