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叮铃铃、叮铃铃......."我正专心看甲方给的招标文件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响起。大姐头特意交待过,三天之内,需要做出投标方案,这可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因此,现在除非甲方的电话,谁的电话我都不想接。
一看到“杨金花”时,更是不想接,不知道这次老太太又想要啥,不管她要啥,我首先得保证自己有钱买得起才行。
可是,她很不懂事,似乎不介意我不接,很有耐心地、持续地一直打,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味道。
这铃声搅得人心烦,办公室的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只好起身出去接电话。
刚说了声“喂”,电话那边就传来邻居阿庆嫂的声音,焦急地道:娟啊,你怎么才接电话?快点回来吧,你妈快不行了。
我没反应过来,杨金花快不行了?开什么国际玩笑,上回我见到她,她还精神得不得了,还和我说某某家的闺女嫁了个好人家,连带娘家的人,都穿金戴银,让我赶紧将自己嫁了。
你好穿金戴银,这句话,她没说出来,我替她说了出来。
当时她楞了一下,然后又哈哈大笑说:还是我闺女懂我。
这样的杨金花,怎么可能快不行了。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上次我见到杨金花,是什么时候?我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想起第一次我上金店买金项链时,指着那一串足足有半斤重的黄金链子,价格都没问,就和服务员说包起来时的痛快。
痛快?是的,痛快,我有多久没像那时那样痛快了。
那串金链子,我足足攒了半年的工资,整天不是包子就是馒头,将自己吃成一个柴火棍。后来,看到包子馒头就想吐。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按照这样算,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到杨金花了。
以至于,我骤然听说她不行了时,居然不相信。
会不会杨金花诈我?上次她打电话给我,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电话里明显有些低沉地和我说:娟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用一如既往不耐烦的口吻说:等我在北京买了大房子,衣锦还乡,接你过来住的时候。
这次她不像以前那样贫了,说:娟啊,咱不在北京买房了。你回来,我们娘两在一块就够了。
我回去了?谁赚钱给你买这买那啊?没等她说完,我就抢着打断她。
就这样了啊,我还要去赚钱给你买房,还差好几个零呢。说完,就挂了。
不过,杨金花虽然混,但她从来不说谎,像块硬骨头,咯得人心慌。
如果说她不行了,那真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居然开始慌了。虽然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我总告诉自己,还早呢,还早呢。当年她和我爸同坐在一辆车里,我爸当场殒命,她毫发无损,这样的人,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阿庆嫂见我没说话,电话里急了:娟啊,你快点回来啊,再晚了,你可就见不着你妈了。
我眼前一片模糊,摸了一把眼泪,说:阿庆嫂,我妈到底怎么了?
你妈,癌症晚期......没等阿庆嫂说完,我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就挂断电话,狂奔向机场。
上了的士车后,大姐头电话追了过来:李娟,你什么态度?说走就走,你当公司是你家啊?
大姐头对我一向温和,这次估计被逼急了。
我心里全是我妈不行的模样,也没多想,吼了一句:我妈癌症晚期,现在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沉默了半晌,听到她说:好好陪你妈就挂了。
02
大学毕业那年,因我妈一句话,我只身逃到了北京,举目无亲,当时兜里只揣着500块钱。
许是运气好,没多久就进了一家广告公司,遇见现在的上级大姐头娜娜,慢慢站稳脚跟,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嗯,没错。亦舒笔下的喜宝也是这么想的。她说要很多很多的爱,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我也要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但没有人爱我,最爱我的父亲,已在那年的车祸中永远离我而去了。
母亲爱我吗?不知道。
父亲的离去,一度让我以为她患了失心疯。她差点掐死我,要不是阿庆嫂,我早就陪父亲去了。
有那么几年,我多么希望她,当初真的将我掐死了。这样我和我爸,在黄泉路上还有个伴。
可天不遂人愿,我还要留在这人间,受我妈欺凌,受同学嘲笑,受他人压榨。
北京是个好地方,治愈了我从小没人爱、没人玩落下的孤独感。
我整天忙得狗似的,一切向钱看,哪管别人爱不爱我?爱我,能给我钱吗?能让时光倒流,让我爸回来、抹去我妈要掐死我的记忆吗?
娜娜总说我个缺爱的孩子,所以才这么爱钱。
她说对了,但也不对。
我满周岁时,家里举办抓周,阿庆嫂往物品里放了一张百元大钞。据说,周岁的我,一开始直奔我妈放在正中的笔墨纸砚而去,快到达目的地时,突然改了方向,直接抓起阿庆嫂那张百元大钞,让众人大跌眼镜,都说长大后,肯定是个财迷。
我妈气得要抢过我手里的百元大钞,没想到我捏得太紧,被扯成两半。唯有我爸,笑眯眯地抱起我,说:我闺女,从小就拧得清,这世界上,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等我稍记事时,我妈就喊我爸大财迷,我小财迷。
但我家,最爱钱的其实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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