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多少次梦里回故乡，却不知故乡在哪里。

我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公社的干部。文革时父亲因一句话被打倒，被关进了牛棚；母亲被打倒，被赶回了自己的老家，那时还没有我。我是在斗争正激烈的年份出生的。母亲说屋里连口吃的都没有，只有一堆取暖用的玉米芯。绝望之下，母亲挣扎着起来要上吊，结果还被人救了下来。求死求不成，想活无所依，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故乡？心里面充满疑惑与彷徨。

六岁的时候，我姥姥去世了。印象中姥姥有痨病，喘的非常厉害，很远就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但是偏偏又喜欢抽旱烟，有一个很长的烟杆和黑色带绣花的旱烟袋。父亲说要回去给姥姥办丧事，我大哭大闹着不要回去。哭过闹过就睡着了，醒来时在一辆牛车上，晃晃悠悠地回了姥姥家。葬礼上给姥姥扣过头我就玩去了，村子里没有我认识的人。姥姥走了，那里是我的故乡吗？我的心里充满疑惑与彷徨。

还记得爷爷家的破草房和院门前两棵高大的枣树。秋天的时候，风吹落树叶，我们用长长的竹竿打枣吃。冬天躺在炕上数天上的星星，风吹过茅草屋顶，雪会落一炕，落得被子上全都是。爷爷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爷爷是预感到自己要走了才回老家的，回家的第二天就去世了。爷爷的老屋已经没了，更不用说院门前端两棵枣树了。没有了亲人，那里还是我的故乡吗？我的心里面伤感又迷茫。

上初中的时候，我写过一片散文，回忆我记忆中的故乡。开头便说“在一望无边的油菜花海里，我光着脚丫在田埂上奔跑”。父亲说“你记错了！那时候连吃的都没有，怎么会种油菜？那是小麦，你在麦地里跑还扎了脚呢。”于是我将散文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于是，我梦里的故乡也消失了。

人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亡，人生只剩归途”。父母退休后一直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的家就是我牵挂最多的地方。

父亲去世，我哭的泣不成声；母亲去世，我几乎滴泪未流。我是长子，将父母留下的财产留给姐姐和弟弟，我说“不为往生，不为来生，只为今生。请多多保重。”然后就毅然踏上回家的路。

不离故土，难以成就自己的人生；没了故乡，便成了飘荡的孤魂野鬼。

多少次梦里回故乡，醒来却不知故乡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