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不亏

论村子上的人，谁这一生最亏了，那非文学莫属了。

论辈份，他该喊我爷爷，但是他一个大人，我一个小孩，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喊出口的，我们平时见面是不打招呼的，我看见他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我们两家离得很近，我上下学的时候要经过他家门口，有一次放学回来，他正蹲在门口吃饭呢，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看，我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我想从另外一条胡同穿过去，但是其它的胡同要么住家户有狗，要么路不平不好走，我在远处停留了一会儿，趁他转身向院里走去时，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他的家门，我不想碰见他，更不想让他碰见我。

我们俩一见面，吃亏的总会是我。

他是我小学五年级的代课老师，教的数学。他的课讲得很生动，下课了，同学们还在认真听呢，根本不知道拖堂是什么意思，有时候下一节课老师站在门口好几分钟了，他还在那讲呢。

文学老师在学校里人缘也很好，不知道他的家人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名字，可能寓意将来让他多学点知识吧，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跟教书有联系。

这一教就是好多年，后来民师转正的消息传到学校，其他4个民师都转正了，唯独他的年限差了一年，这是个硬条件，谁也帮不了他。

乡教研室下了通知，民师没有转正的只能另谋出路，文学老师带着很大的遗憾离开了学校。

他走时，孩子们都舍不得他，很多人都哭鼻子，拥到他的办公室里，几个大胆的女生说着宽心的话，他倒是心里跟没事似的，脸上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不忘安抚我们的情绪。

我的数学成绩就是跟着他进步的，他不但课讲的好，而且要求很严，写不完的作业，第2天要到学校旗台旁边去写，再写不完就要留下来，等着父母来学校接，我只被留过一次就改了。

作业从此都不敢再拖拉了。

后来学校的老师紧张，已经回家的文学老师又被校长请到了学校，这中间只隔了一年半的时间，文学老师的头发竟白了很多，但是他的课堂依旧很精彩，每次乡里举行竞赛考试，他教的学生都是第1名。

其他人私下的议论他民师转正的事，他听到后也不恼，事已如此，没有什么可懊恼的。用他的话说，吃好喝好睡好就行了。

寒暑假他有时也会往学校里跑。学校的西边开垦的有一片菜地。他过去浇水，看看自己的小菜园，暑假里也有了学生跑到学校里玩，被他看见了，会笑眯眯的喊住你，给你出上一道题，你答错了他也不恼，耐心的教你，教会了之后你走你的，他忙他的，不论你是哪个年级的学生，他都能教得了。

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户人家，拉着小孩带着东西跑到学校里，求文学老师教他们的孩子。

乡亲们拿的东西也都是经常见的。比如说街上卖的糯米团子，有的做成圆形的，有的在家炸的麻花，用塑料袋兜上一兜，文学老师也不客气，一一留下。一边给孩子们辅导，辅导完孩子们饿了就在这里吃他们父母拿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文学老师也不带回家，如果这些孩子们吃不完，他会奖励给班上的其他孩子。

又带了两个学期，校长接到了上级领导的通知，民办老师一律不能留在学校了。这一次他才彻底告别了教了很多年的校园。

正当大家在议论文学老师以后的出路时，他的妻子已经筹划好了，在村东头盖两间房，卖农资。

这一干又是很多年。即便他开着农资店，闲的时候也会有乡亲们领着孩子去他家问数学题，他最喜欢别人问他了。无论哪方面的知识都行。

有一次过春节回去，我和他聊了聊。

你是有点亏？

这有什么好亏的，我这不生活的好好的吗？

干农资也挣了不少钱，但是我还是喜欢待在学校里，跟着这些娃儿们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