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我更愿意称呼它为热河。热,生命的温度,斗志昂扬;河,源远流长、奔腾不息。夏日的北京,气温颇高,于是特意选在了某个周末来到避暑山庄,以图一时清凉。
穿过熙攘的大街,再从古朴的城楼中经过,一汪碧水倒映眼前,仿佛变幻了时空,耳畔透过轻轻飘起的柳枝传来幽远的古琴声,黄顶的游船上是皇帝正与妃嫔们吟诗做赋吗?
皇家的园林湖泊,自有皇家的气韵,山影亭台交错,看似随意,其实深谙中国古代园林艺术造诣的高深与成熟,随意入画便是一幅美妙山水。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有的婷婷玉立,像豆蔻年华的少女;有的恬静地躺在水面上,似素洁娴雅的睡美人,绕湖而行,阵阵幽香扑鼻而来。自宋周敦颐以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为大家所喜爱。康、乾两位皇帝当然不甘人后。康熙在“香远益清”诗中,用“出水涟漪,香清益远,不染偏奇……”赞美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品质。乾隆在题“冷香亭”一诗中写道:“四柱池亭绕绿荷,冷香雨后袭人多。七襄可识天孙锦,弥望盈盈接绛河”说的是秋天雨后,临湖的方亭被绿荷围绕,荷的香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十分浓郁。湖中稠密的荷花如同织女织出的锦缎,一眼望不到边,像是要与天上的银河连接在一起。乾隆《九月初三日热河见荷花》也写得挺美:“霞衣犹耐九秋寒,翠盖敲风绿未残,应是香红久寂寞,故留冷艳待人看。”不仅题景、做诗,乾隆皇帝还在避暑山庄“月色江声”岛上专门辟出一处为荷花建庙,名为“花神庙”,这在古代皇帝中算得上绝无仅有的吧。庙里供着十二位花神,佛像是用杉木雕刻的,外涂金漆,十分精巧,在这里宋代文学家周敦颐被尊称为荷花之神。
在众多的荷花之中,双湖夹镜的红荷是绝美的,它的花朵比其它荷花略大些,浓艳且诱人,那颜色似火,肆意而自由。湖边的提示上书写着它的名字——敖汉莲。《热河志》上有说:“敖汉所产,较关内尤佳,山庄移植之。塞外地寒,草木多旱黄落,荷独深秋尚开,木兰回跸时犹有开放者”。据传1741年,敖汉旗王府扎萨克罗郡王垂木丕勒向皇帝进贡小河沿莲。从此它便兴盛于皇家园林。经过了若干年,世事已几多变迁?战争、劫难,让山庄里几十处景观都成了废墟,连宗源寺那美丽的铜殿都被日本人拆走了,荷花的住地也早已被日军填平,做了靶场。然而1983年,当山庄将靶场再次开辟为鱼池时,沉睡了40年的敖汉莲却奇迹般地重新绽放。如今,它叶如伞,花如笠,影入波间,恍如朝霞散绮,又似彩虹在水中飘荡,历经风雨却叫人更增添了几分敬意。
漫步避暑山庄,曾经缤纷赏花的牡丹园,声名远播的烟雨楼,咸丰皇帝长眠的烟波致爽,步步行来皆往事。曲径通幽的小道上,阳光穿透浓密的枝叶,将历史的斑驳铺陈在了蜿蜒的小路上,无论是文津阁里精巧收藏的四库全书,还是东有小溪、绿房紫葩的香远益清都归了尘土,让人不觉唏嘘,唯独敖汉莲却依旧我行我素。爱之怜之,不仅是因为周敦颐说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于我,它更像是一位看透世情的长者,青山为衣,绿水为袖,婀娜轻盈,点缀如画。袍袖轻拂间,便是千百年的风流俊秀,微微一笑间,便是千百年的辽阔淡然。旭日当空,阳光亲吻湖面,令人有些恍然。
网友评论